第三章 晦式追加测验(2 / 2)
滚滚涌上的黑雾压过朽绳的瘴气,在她身后形成人形,此时,好几层仿佛合音且充满怨恨的哀鸣开始回荡。
「我现在的程度……和爸爸相比到底还差多少呢。」
就在她转着舌头嘀咕时,左边的「巨人」直逼而来。当它正张大了嘴准备大快朵颐时——
完全现形的漆黑骨骸猛力冲击,往大蛇的嘴巴饱以老拳。
没料想到会受到反击的蛇首扭着身子低头退下。六黑见状立刻转向,对付右边的蛇头。
祂将右边的「阪神」摆首挥来的众多大树用无数的手臂个别击落。其中几株的树干反弹回去,砸到了朽绳的脸上。
「六黑儿,做得好。」
琉璃对前方的骷髅比出大拇指。理所当然不会有回应的耸立巨大骨骸,模样比平常还要怪上许多。
原本头上的两支角变成六支,手臂从四只增殖为十二只,无数的肋骨层层重叠,形成了厚重的铠甲——形状奇特的巨大骨骸变得更加吊诡地与朽绳对峙着。
……六黑,是六只幽鬼进行【负统合之仪】后融合而成的型态。平常为了能够轻易驾驭,总是将祂控制在四只手臂的状态,不过原本的器官数量都是根据人数决定,头也可以至多增加到六颗,但这只会让人觉得更诡异故就此作罢。
「撑个五分钟应该是极限,总之就全力以赴吧。」
她声援歌唱着怨念的多部合音的合体幽鬼,并拉开距离避免被卷入战争。
必须避免持久战才行。光是驾驭六黑身体负担就已经很大了,更何况目前是能力全开的状态。再加上朽绳笼罩四周的瘴气正逐渐掠夺体内的灵力。
将骨骸定义为敌人的双头蛇从左右同步展开攻势。
六黑如千手观音般挥舞着只有枯骨的手臂,不断出拳对抗蛇首。
杳无人烟的山内,两只幽鬼激烈的攻防战就此展开。
以传说中的兽灵为对手,六黑依然毫不退缩地全力应战。从两头蛇没有攻向自己看来,可说是一场势均力敌的争斗。
但是,琉璃已经看出了这场战斗的走向。
(果然还是不行啊……)
六黑的攻击打在朽绳身上几乎不痛不痒。
双方的差距一目了然。到头来,两者光大小就已经是天壤之别了。以将近六公尺的庞大身躯为傲的六黑,大概只有朽绳一颗头那么大而已。
(既然如此,是不是该赶快撤退了呢。)
已经争取了不少时间才是。在这里全力奋战可不是明智之举,若连逃跑的体力都耗尽就真的玩完了……可是——
要是就这样灰头土脸的逃走,身为有动壮马之女的她可是门面扫地呐。最好能够赏祂一点苦头——如此的想法让琉璃死守着眼前的险境。
六黑接着开始退后。祂那喷出大量瘴气的模样,俨然就像个过热的引擎。
就在她认为无法突破现况正打算放弃时,绝妙的良机出现了。
左边蛇头的上颚露出尖牙,张得老大,嘴内一览无遗。
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琉璃立刻伸出一只手,对六黑下达指令。
「——咆哮吧!」
骷髅的嘴巴随即像波动炮一样射出凝结的灵气,一道宛如流星的极大光芒一直线贯穿巨蛇的头部。
在发动攻击的同时,琉璃全身发软,猛烈袭来的疲劳感模糊了视线,意识也跟着朦胧。
「惨了……太得意忘形了……」
瘫倒在地上的琉璃视线中,另一个蛇首往她袭来。
5
……孝巳一张开眼,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灰黑黯淡的天花板。
他用尚未清醒的脑袋直盯着木质纹理看了一会儿。这个天花板似曾相识,是孝巳借住的鴫原家客房。
「绀野,你醒了啊。」
身边忽然有个人声,他视线一转。
鸠森月长就在距枕边一小段距离的前方。
「月长先生……?」
「你一直在梦呓呢,做了被大蛇追赶的梦吗?」
「大蛇……」
一从棉被中起身,脑子就一阵晕眩。他忍着头痛看往搁在旁边的时钟,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晚上八点。
「我到底……」
「你回到屋子里后就失去意识了。受到朽绳的瘴气影响,消耗了不少精力吧。」
月长一边面无表情地陈述,一边往自己身上丢了什么东西。是一瓶矿泉水。
「普通人可是会大睡个三天三夜,你该对自己稍微做过一点灵力训练感到庆幸呢。」
这句话使孝巳迟缓的脑袋慢慢回过神来。
对了,孝巳他们碰上了朽绳。然后在认为无法获胜之后就撤退了……留下琉璃一个人。
「别担心,一点小事可是杀不了她的。」
月长仿佛看穿孝巳内心似的如是断言。他站起身,一副自己已无要事地往门边走去。虽然觉得十分不可能,但他该不会真的是在照顾自己吧。
「得去救有动才行……」
孝巳拖起沉重的身体寻找外出的衣物。目标的大衣和围巾一起用衣架挂在墙上。
此时,他马上受到月长严厉的阻止。
「不要动,你一个人能做什么?」
「可是!」
「有动琉璃是被称为『凶姬』的稀世怨灵师,以不受控制这点来说算得上是比朽绳更加棘手的对象。光用外表判断可是要吃苦头呢。」
他在木门前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孝巳。他身材虽高眺但相当纤瘦,脸颊也同样消瘦。仔细梳理的头发仔细一看有好几根白发。
「那丫头以前曾经挎着一个饲育箱就跑到青木原树海,两天后安然无恙地带着一堆独角仙回来。」
「啊……」
「多亏了她把那些独角仙野放到后山,之后它们异常繁殖造成了大骚动。鴫原家将这次事件称作『独角仙之变』。她可是这种厉害人物。」
他叙述着不知是真是假的往事后,再度转过身。
孝巳不禁向他宽广的背提出内心的疑问:
「……月长先生,你是叛徒的同伙没错吧。」
月长拉开门的手停下动作。
「那为什么你还要帮助鴫原?」
「因为这是我的使命。」
他只留下这句话,便踏出了房间。
这个答案依旧无法让孝巳豁然开朗。
月长离去后不久,孝巳就走出客房前往翠的房间。
外头已经拉下夜幕。孝巳对附近的地理位置一点概念也没有,要是一个人上后山也太过鲁莽了,必须要找人带路才行。
(只能找鴫原一起去了,她一定也在担心有动才对。)
他走在走廊上并试着拨打琉璃的手机,却莫名地是通话中。状况如坠五里雾中,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倚赖着记忆四处徘徊,依然一直无法成功抵达翠的房间。
话说回来,孝巳光是在屋子里都需要别人带路了。想着只要一直往前走就不会有问题还真是大错特错。
(可恶,有没有其他人在啊?)
好想快点去找琉璃……当他焦急地宛如处于战争迷雾般前行时,突然听见了某处传来的人声。
有人在附近的房间对话着。孝巳感到庆幸,并竖起耳朵往声音的源头走去。
(咦?这不是……)
随着与声音的主人距离拉近,他心头冒出了疑问。
极其冷静且十分有威严的少女声音、像在朗读文本一样的独特语气。令人吃惊地,这声音毫无疑问是出于有动琉璃。
难掩内心的鼓动,他不自觉地加快脚步。不一会儿便来到传出声响的房间前,里头清楚地传来琉璃说话的声音。
「嗯,这样啊……那就拜托了。」
绝对是琉璃没错。太好了,她平安无事啊!
放心与喜悦的情绪一口气冲上脑门,他用力地打开木门。
「有动!你回来——」
孝巳激昂地喊着,走进房门,但才踏出第一步就傻住了。
房间里的人果不其然是琉璃没错——但却是全裸的她。
「…………」
「…………」
琉璃将手机压在耳边愣在原地,嘴巴半张,瞠目结舌地望着自己。
她的胴体出乎意料地有女人味,是富有线条的柔软身躯。没有半点痕迹的光滑肌肤和小巧的白皙臀部,纤细的双腿从她的身体比例看来十分修长。原本认为与一块砧板相去不远的胸部则比孝巳预测的稍微丰满一点。
「…………」
「…………」
他们持续面面相觑了数秒。
双方都处于失神状态、傻傻地僵住,不出多久,琉璃的手机从她手中滑落。撞击在木地板上的声音在悄然无声的房内格外大声地回荡。
「啊~~~」
不管是多破天荒的少女,遇到这种情形似乎还是会一阵慌乱。琉璃难得地脸红到耳根子,慢了好几拍才陷入恐慌。
「呀啊!?呀啊呀啊呀!?」
琉璃发出了惨叫(?),表现得更加惊慌失措。她做出不知道该选择遮胸部还是下面的样子,古怪地舞动着。
「抱、抱歉!」
孝巳用尽全力动起僵直的四肢,连滚带爬冲到走廊。他二话不说地火速关上门,全身瘫软地在原地坐了下来。
(不、不小心看到了……还真的是柔嫩光滑啊。)
他的脸像要烧起来似的热得发烫,心脏扑通扑通地撞击着。喉头也因异常的过度呼吸变得相当干哑。
事到如今下半身才终于起了反应,孝巳察觉到后喊着「下去啦!」并用拳头慌慌张张地压下去。可想而知,一股剧烈疼痛紧接着袭来,使他痛苦得一个人在地上打滚。
自残行为告一段落后没过多久,房内传来一句「……穿好衣服了,可以进来了」,于是他战战兢兢地打开门。
穿上衣服的琉璃站在与刚才几乎完全相同的位置上。装扮是衬衫与裙子的简单搭配,但尺寸看起来好像有点过大。
「真是的,身为纪律优良的前棒球队成员,却连敲门都不懂吗?」
「抱歉……我也只能说抱歉了。」
面对睁着咕溜双眼瞪着自己的琉璃,也只能一个劲儿地低头道歉。你自己昨天早上不也是毫无预兆地闯进我房间吗……这种话孝巳当然说不出口,两件事的等级明显相距甚远。
——一问之下,琉璃在他们离去之后被朽绳追得到处逃窜,最后跳进奥池里才逃过一劫。成为落汤鸡的她在二十分钟前才回到屋子里,和翠借了衣服。刚刚正是在换上借来的衣服。
「因为沿路摔得很凄惨,所以在确认有没有留下伤口。毕竟我也算是个待字闺中的少女呢。」
「也、也是呢,毕竟你也算是待嫁的少女嘛。」
「喂,你真的有在反省吗?」
琉璃又开始不高兴地板着脸。虽然现在不该提这个,但红着双颊一脸难为情的她有点新奇,让人觉得十分可爱。
「都是因为你闯进来的时候一副脑充血的模样,我还以为肯定会被扑倒呢。」
「不好意思啦。我一直在担心你,所以听到你的声音就忘我地跑进来了……」
「——所以,你看到了吧?」
这宛如刑警般的质问让孝巳的脸色瞬间苍白。
「什、什么?」
「我本人胸前丰腴饱满的山丘,和山丘前端的粉红小花蕾。」
「没、没有!真的没有!」
孝巳极力摇头否认。事实上的确是看见了,但他没有勇气坦承。
「不,你应该看到了。我这颗紧实饱满的娇嫩蜜桃。」
琉璃扭过身,翘着屁股。
「我就说没看到嘛!因为房间有点暗,我又是夜盲症!」
虽然这藉口十分迁强,但现在也只能彻底否认了。话说回来,为什么这家伙的譬喻都这么像大叔啊?
「你还看见了吧?我光滑的下体。」
「要譬喻就给我譬喻到底啊!」
琉璃无视孝巳的呐喊,一下子向他接近。她霸气地站定后抬头看着孝巳,加重语气说道:
「给我负起责任。」
「责、责任?」
「没错,就是责任。」
……意思是要和她结婚吗?这种情况下所提到的责任,孝巳也想不到别的答案了。
「等、等一下啊有动!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才高一而已……」
「不行,你如果也算是个男人就给我下定决心。」
「…………」
大事不妙啊。如果真的结婚了,可不能继续悠悠哉哉地当学生混日子。得尽快退学,赶紧开始工作才行。
(现在经济又不景气,会有公司雇用像我这样的人吗?)
可是,不找份工的话可就没办法养琉璃了。分明连个女朋友都没交过,竟然超前进度先娶了老婆……还真是不幸的色狼啊。
(对了,说不定能请三年级的武本帮忙介绍。记得他透过亲戚找到了高空作业员的工作……)
当他正在脑中拚命地找寻能做的工作时,琉璃慢条斯理地从地板上捡起手机,递到孝巳面前。
「你瞧,角角凹进去了。」
「…………」
「给我负起责任,买最新型的给我。」
「…………呃。」
所谓的责任是指这个啊。还在想着高空作业员穿的灯笼裤该去哪里买的孝巳当场松了口气瘫在地上。
(差点就变成真正的夫妻漫才了。)
他擦擦下巴的汗,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抬头一看,琉璃正皱着脸确认手机的运作情形。
「倒是你竟然能毫发无伤地回来啊。」
「嗯,不过还真是危险呐,那果然不是我一个人能对付的鬼呢。」
「……没错吧。」
「所以我已经联络柘榴了。跟她说明事情经过之后,她说明天早上就搭新干线过来。」
刚刚是在和柘榴讲电话吗?目前确实是能再多一点战力最好。有那名『斩首小町』加入,与她不在的情形相较可是差很多呢。
「所以,我要去泡澡暖暖身子了。这样下去可是又会感冒呢。」
「嗯,泡一下比较好。」
「不可以偷看喔。如果又有下次,我就再也不跟你说话了。」
「我、我知道了。」
「至少今年一整年都和你绝交。」
「不是只剩下两天而已吗?」
他自己也知道刚刚的吐槽完全没有以往的力道。
到现在孝巳还是没办法与琉璃对眼。
尽管琉璃已经平安回来,但孝巳还是去了翠的房间一趟。他循着琉璃告诉他的路途,终于来到了眼熟的加盖区。
为了避免同样的失败再次发生,他谨慎并确切地敲敲门,等到了房内传出的回应:「请进。」预防万一,他隔几秒之后才打开房门。
房间内,翠依然穿着制服坐在床边,身旁的是她在公园里认真看着的皮制手帐本。她似乎又在看了。
翠早在孝巳打招呼之前,先开口问他:「身体状况如何?」她左手的绷带还是让人不忍见,不过体力好像已经恢复了。
「嗯,没事了。我刚刚遇到有动了喔。」
她都把衣服借给琉璃了,想必也已经知道她回来了吧。至于裸体这件事当然是避而不提。
「要不要坐一下?」
翠对站在门前不知道该做什么的孝巳提议。
于是他就顺着邀请,在桌前的坐垫上坐下。不经意地看了一圈室内,映入眼帘的果不其然尽是些机械器材,是个机械感很重的空间。
「没有娃娃之类的东西呐。」
他鼓起勇气说出口,翠则是抖着肩笑着。
「不需要,因为我已经有琉璃了。」
「有动?」
「她抱起来最舒服,以前我每晚都抱着她睡呢。」
翠愉快地说着。是心理作用吗?她感觉好像比平时还要健谈。孝巳重新体认到,对她来说有动琉璃果然是特别的。
「大小刚刚好。不过要是抱得太紧就会不高兴地一直乱动,简直和猫一样对吧?」
「这么说来,她傍晚的时候还跟鱼大吵一架呢。」
孝巳的一句话使得翠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应该是发现鱼指的是月长的守护灵·鳞讶吧。
虽然有点犹豫,不过孝巳还是决定要问出口。这也正是他来此的目的。
「鴫原,你早就知道叛徒是谁了吗?」
问题没有获得回应。翠将枕头拉到手边,和膝盖一起紧紧抱住,直盯着地板看。她不出许久默默给出的答案,和提问的方向有些差距。
「……不要怪月长,好吗?」
「咦……」
「他虽然那个样子,但人并不坏,反而是太过老实了。琉璃说过月长是不是想要自己当统帅这种话,不过我最清楚他不是那种人。」
……以前,她曾经称月长是「我的右手」。
为什么翠会让那名敌对派系的傲慢男子担任要职呢?御三家的人手有这么不足吗?
「你和月长先生认识很久了吗?」
「从我出生开始就认识了喔。月长帮了我好几次。为了保护不成熟的我而受伤也不只是一次两次呢。」
翠抚着左臂,垂着长长的眼睫毛。裙下的一对纤细双腿宛如大理石般白皙。
又间隔了一大段空白。
过了一会儿,当他正专心听着时钟的秒针移动声时,翠突然说出了意想不到的话语。
「我其实——没有打算要上高中。」
「啊?」
「因为国中毕业的时候已经确定要担任当家了,可是月长非常强烈地反对。他那时说,『组织里的人怎么可能会跟随一个封闭自己、不与社会交流的人?青鵺高中的话离家里不远,通勤也不成什么大问题吧。』月长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一直对我继承当家相当不以为然呢。」
「他连这种事都管啊。」
连正宗本家的人生规画都要插手,这么做毫无疑问地已经超出分家的身分了吧。为什么翠要包庇这种人呢?
「结果我就屈就他的建议,无奈地进入青鵺高中就读了。不过——」
翠抬起头看着自己。让人不禁看得入迷的美貌莫名地盈满无以伦比的笑靥。
「如果我没有上高中,你就不会出现;如果没有遇见绀野同学,琉璃说不定就一直会是那个样子呢。」
「…………」
「所以我很感谢月长,他一定是为我着想才会那么说……虽然有时啰嗦得让人恼怒,但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喔。」
「这样啊。」
孝巳没有辩驳,老实地点点头。翠都这么说了,就一定是这样没错吧。他已经深深体认过不能够只藉由单方面的认知来决定一个人。
既然如此,孝巳也只有相信了。相信月长所说……「我得保护御前才行。」这句话出自于他的真心。
由于对话又走到了尽头,他开始转着眼珠四处看。
排列着CD的铁架最下层放着一叠相片,他只看得到最上面的那张映着琉璃。照片里的她背着双肩书包,应该是小学生吧,和现在看起来没什么两样。
他再度移动视线,来到门口旁桐木制的五斗柜。其实从第一次来访就对此感到相当好奇。在这相当现代的房间哩,只有这个五斗柜像古董一样陈旧,显得格外显目。
「……嗯?」
仔细一看,五斗柜前放着一叠衣物。上次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是小百合拿过来的洗好的衣服吧。
——在那叠衣物的最上方,有一块浅粉色的小块衣料。
原以为是手帕,但看起来相当有弧度,缀着许多蕾丝还搭上可爱的缎带。那该不会是……
「!」
翠不经意地顺着孝巳眼神望去,与他看见相同的东西时脸色瞬间大变。
「不、不要看!」
她像子弹一样地火速从床上弹起,不出半秒就扑到孝巳的前方,一脸凶恶地挡住他的视野。
「你就想像只要看了就会没命!」
「我、我知道了。」
「转过去把质数数一遍!」
「我不知道质数有哪些……」
孝巳遵从指令把全身转向背面后,可以感觉到翠急忙将衣服收进五斗柜。
没过多久获得翠的许可转了回来,看见她满脸红通通地跪坐着。往上偷偷瞄着自己的双眼带着一点泪光。
「……你看到了?」
「呃、那个……」
「你看到了吧!?讨厌!讨厌讨厌」
翠抬起坐在小腿上的臀部对自己挥舞着双臂,完全顾不得骨折的左手。
「没、没有看到啦,我有夜盲症……」
「我、我先声明,那个才不是我的喔!是祖父大人的!」
「太恶心了吧!」
「那,是禽踊的!」
「它才不需要吧!」
「是母亲大人的!」
「打一开始就应该这么说!」
「是父亲大人的!」
「说是妈妈的就好了!」
孝巳一边大喊一边想着,这家伙果然不适合当统帅吧……
6
之后,等到琉璃洗完澡过来,翠就带着孝巳他们一起离开了房间。
三人的脚步声零散地在比学校还长的笔直走廊间回响着。排列在天花板上的电灯明灭间隔,大概是为了节省能源吧。其所造成的昏暗也是孝巳迷路的原因之一。
「欸,我们要去哪里?」
「大厅,大家在等琉璃洗完澡后要开会。」
「开会?」
孝巳皲了下眉头,琉璃见状则接着说明。她的头顶上冒出刚洗完澡的热蒸气。
「与朽绳重新一决胜负前,得先把这次的事件从头整理一下才行呐。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你的心里也不坦然吧?」
时间刚好来到了九点半。
与在大厅吃寿司时相同的六个人齐聚一堂,以同样的座位配置围着矮桌。不出意外,没有看见鴫原兵卫的身影。考虑到先前他与琉璃间的纠纷,或许是件值得庆幸的事。
小百合一边往每个人的茶杯里倒茶,一边用她那沉稳的语气问琉璃:
「小琉璃,真是危险呢,有没有受伤呢?」
「膝盖因为跌倒摔破皮了。」
「哎呀,真糟糕,有好好消毒吗?」
和那种怪物正面交锋还只受了点擦伤,已经可以说是超等级的幸运了吧。「一点小事可是杀不了她的。」看来月长这句话才是正确解答。
「虽然成功地暂时阻止它,但到了明天又会动起来吧。我一个人做到这样已经是极限了。」
「真不愧是壮马的孩子呢。」
小百合露出一副十分钦佩的模样说着,并将茶斟满了所有人的茶杯。
「接下来呢——」此时,琉璃把身子往前一探,一双杏眼一一扫过在场的人。
「叔叔和阿姨,还有月仔。」
「怎么啦?小琉璃?」
「差不多也该把你们的秘密说出来了吧,翠也是。」
翠看着挚友往自己身上投来的视线,默默地点头。「我知道了。」她接着坐正,恭敬地对父母低下头。
「父亲大人、母亲大人,禽踊和牙穿我确实收到了。」
对翠的发言发出惊呼的只有孝巳一个人。
「这、这是怎么回事?」
对面刚洗完澡的少女若无其事地回答:
「叛徒就是叔叔和阿姨喔。」
「啊……?」
他的声调不禁变成了女高音。
叛徒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而且还是之臣和小百合?他们袭击自己的女儿,甚至还折断她的手臂?
一头湿发的少女不管傻傻愣住的孝巳,继续说明。
「其实我从禽踊君和小牙穿倒戈之后就开始怀疑你们两位了。」
「…………」
「那两只可是服侍了鴫原家好几百年的兽灵。『保护鴫原家』的想法已经根深柢固的守护灵怎么会如此轻松地就答应与陌生外人缔结契约……实在是太难想像了。」
她在说明的途中拿起茶杯啜饮,小声地喊了声「好烫」。
「不过,若是叔叔和阿姨的话就简单了,毕竟是它们的前任主人。」
「为什么他们两位要……」
身为父母的之臣与小百合为什么要袭击翠?明明晦式失败会让翠变得更难立足。
「他们两位是相当溺爱小孩的父母啊,嗯~应该称他们笨蛋父母。」
「咦……」
「就和绀野同学你知道的一样,像翠这种小丫头却在组织位居上位,很多人为此不满。靠父母的人不管在演艺圈还是灵导界都一样为人诟病。」
「…………」
「所以叔叔和阿姨才要向其他人证明他们引以为傲的女儿有相当的实力。首先就是反对派的代表,月仔。」
「……我得说明一件事。」
坐立难安地低着头的之臣,在这个时候相当客气地打断琉璃。
强风吹动枝叶的声音在玻璃门外响动。
「根据结果,我们也有让翠辞退统帅之职的打算。我们确实相当溺爱儿女,不过也不应该让没有能力的人占上位。」
「但是翠做得很好,真不愧是我们的女儿呢~」
与惴惴不安的之臣相反,小百合一点也不歉疚地露出笑容。等到被琉璃吐槽「都把手折断了」,才稍微吐了下舌头。
「对不起呢,翠。不过如果不拿出真本事就没有意义了吧?」
「别这么说,我果然还是太松懈了。藉此我深切了解到……我欠缺身为统帅的自觉。」
「翠的那一脚真的很痛呢~」
「对不起,第二次我是认真的,所以……」
这个时候,之臣双手抱胸,一脸不可思议地向感到非常不好意思的翠歪着头。
「翠,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们就是叛贼?虽然原本就打算事情结束后表明,但我们应该十分注意,避免露出马脚才是。」
「父亲与母亲大人的计划,我是在晦式前一天得知的。」
「前一天?」
「至于是谁跟我说的,您们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在场全员的视线一起望向一名男子——挂着银框眼镜的灵导师。
目前为止都板着脸、静静坐着的月长一点也不畏惧,堂堂正正地说:
「本次的事件,我在事前就知道了。之臣大人对我说过:『我的女儿是否称得上统帅,希望你能够亲眼见证。』」
月长果然和叛徒、即是翠的父母串通。既然如此,那他又为什么要特地去向翠告密呢?若是知道对手是自己的父母,翠就会大意落败……他是如此盘算的吗?
「月长,为什么要和翠讲呢?你不是也说了吗?『既然如此,就让我见识御前的实力吧』。」
「正如您所言。但是再怎么说,鴫原现任当家是她。我有义务将所有得知的情报都照实禀报。」
「可是你不是对翠有所不满?」
「这也正如您说的没错,但这是两码事。对我们鸠森而言,对本家当家的忠诚是最重要的……不允许任何私心。」
他毫不迟疑地断定,孝巳有点傻了眼。
「那,你不让我们赶去找鴫原是……」
「当然是御前的命令。」
原本以为月长挡在孝巳两人面前,不用说也知道是叛贼的指示,结果是翠自己下的命令啊。
「虽然就算没有接到命令,我恐怕还是会做出一样的事吧。那场决斗是为了展现御前拥有足以担任统帅的能力,若是获得协助就没有意义了。」
……看来,孝巳真的从头到脚都错看月长这名男子了。
先不论是好是坏。这个人十分成熟,还是个公私分明得令人惊讶的人。尽管嘴巴上不断反驳,但并没有忘记扶持翠的使命——这正是鸠森月长不可撼动的立场。
「对不起,绀野同学。一直瞒着你到现在。」
翠转向孝巳,深深地低头。
她一直逞强,坚持「这是该由我自己解决的问题」的理由,事到如今终于了解了。翠知道自己的父母正在考验自己啊。
沉默不语的孝巳旁边,月长小心地将手中冒着蒸气的茶杯一饮而尽。
「总之,取回了禽踊和牙穿,也击退之臣大人两人,姑且算是合格吧。剩下的就是希望御前大人能再多有些身为统帅的自觉了。」
「月仔,你的个性还真不错呢,真的。」
孝巳衷心地同意琉璃这番感想。虽然他的毒舌是一种爱之深责之切的表现,但心直口快可真是让他吃了大亏。
「好啦,这件事就差不多到这。剩下的就是吵醒朽绳先生的犯人了。」
琉璃将话题带入第二起事件,此时之臣马上皱起眉摇头。
「即使是我们也不可能解开那个封印呐。朽绳这件事完全出乎我们的预料,要不然我们就不会折断翠的手臂了。」
不会错。解开朽绳封印的不是之臣和小百合,当然也不会是月长。犯人另有其人。
「犯人只有那一个人。」
琉璃用鼻子闷哼了一声,一副理所当然地说着。
「我打从一开始就说了,犯人就是滑头鬼。」
——这时,走廊上响起缓缓接近的脚步声。那声音规律地渐渐逼近,不消多久,和室大厅出现了一名娇小的老人。
是鴫原兵卫。
「祖、祖父大人?」
翠看见突然登场的兵卫,吃惊地微微站起身子。
兵卫不顾惊讶尚未平复的孙女,迳自在矮桌的主位坐下。他一对炯炯有神的双眼巡视了在场人员一圈,最后停留在儿子与媳妇身上。
「之臣、小百合,老夫早已看穿你们两个的计划。」
「……您一直都知道吗?」
「击败前代当家,取回禽踊与牙穿……你们认为如此程度即能证明翠的实力吗?仅仅如此,其他各家能够服气?」
「这么说,解开朽绳封印的果然是爸爸您吗?」
兵卫对着面无血色的之臣,表示肯定地撇着满是皱纹的嘴角。
「吾于你们身为父母的用心良苦之上,再加以老夫的用心哪。」
「太、太乱来了啊!不管怎么说,竟然把朽绳放出来!」
之臣难得地激动起来,老人则是以威严得十分有压迫感的双眸瞪着他。
「你的意思是,翠无法敌过朽绳,是么?」
「这是当然啊!那个幽鬼可是连壮马都束手无策——」
「你说鴫原当家的实力不及有动?质疑翠的能力的其实正是你们,不是么?」
兵卫语毕后默默地站了起来。他笔直走到翠的身边,以如枯枝般的手指轻轻摸着孙女的栗色发丝。
孝巳首次看见那冰冷严肃的脸庞露出温柔的神情。
「——翠啊。」
「是,祖父大人。」
翠紧绷着脸回答,兵卫则是一副处之泰然的模样下达命令:
「送朽绳回冥界去罢。」
「…………」
「如何,做不到么。」
「方法交给我自己决定没错吧?」
「嗯,把你拥有的力量全数用上罢——你说是么,言灵使的投手。」
兵卫忽然把视线移到孝巳身上。在眼窝深处闪着光芒的双瞳,看起来似乎相当愉悦。
……之前孝巳在道场和翠说过,「你没有必要全部一个人承担。如果有人愿意为了你行动,那也确确实实是属于你的力量。」该不会那时自己不小心自以为是地长篇大论的对话这名老人都听见了吧?
此时,翠冷不防地把全身往旁边一转,下定决心地对悠哉啜饮着茶的河童少女深深低下头。
「琉璃,助我一臂之力。」
「真难得呢,竟然拜托我与灵导有关的事。」
「我才没有笨到不知轻重呢,只有我一个人是没办法打倒朽绳的……所以我要用上我现在能利用的所有力量。」
「可以喔,我本来就是为了这个才留下来的。」
「……谢谢你,琉璃。」
翠接着转向月长。
「月长,助我一臂之力。」
「是。」
月长立刻点头答覆。出自鴫原家当家的请托,他没有可能拒绝吧。
翠最后转过来面对孝巳。她踌躇了一会儿后,直截了当地对孝巳说:
「绀野同学——助我一臂之力。」
「嗯,当然没问题。」
他用力点头,同时放心了下来。
看来孝巳的话语确实有传达到她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