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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章 第八个『矮人/雪乃』(2 / 2)




『……好了。已经如你所愿,把〈爱丽丝〉关在外面了,可结局究竟会如何呢?』



在雪乃身旁,风乃脸上仍挂着浅笑,眼睛凝视着火焰,莫名开心地说道。



『火焰不稳定。你上气不接下来。神狩屋先生的皮肤、眼睛、耳朵都被烧掉了,什么也分辨不了,找不到你,很幸运呢』



「…………是啊」



雪乃回应。神狩屋要是能够正常地发动袭击,雪乃很可能无力招架。



走廊上发出火焰喷射装置一样的轰鸣,熊熊燃烧,神狩屋被火焰吞噬的影子仍然在动。他眼球被烧毁,失去了视觉,耳朵被烧化,失去了听觉,皮肤深深碳化,失去了触觉,溺在火焰中分不清东西南北,就像一个目盲的人形怪物在周围摸索一般,毛骨悚然地一直活动着。



在雪乃怀着警惕心注视着那东西的时候,充满热的味道的走廊中开始腾起浓烟。



「……火势在蔓延呢」



『是啊。我的火,也是你〈噩梦〉的映射啊』



雪乃在火焰热量的炙烤下说道,风乃也做了回应。



『如果你的心不稳定,火焰就会不稳定,会更强,更猛,更大。火焰将疯狂跃舞,烧掉身边的东西,烧掉你。就像人的生命本身』



「……」



在这空气之中,就像在一个被加热而喷出气来的烤箱里面,然而并非酷热引发的异常冰冷的汗水,从雪乃的额头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我说,雪乃』



在这个状态中,风乃的衣服和头发随着喷发的热浪摇摆着,说道



『你打算在这里和神狩屋同归于尽么?』



「……那种想法……我可没有」



尽管满是刀口的手臂不断释放出有节律的可怕疼痛,快令雪乃丧失理智,可雪乃还是拼命地集中意识和理智,搜罗语言,回答了这个提问



「他……只是个敌人。被我杀掉……或者把我杀掉的、敌人之一」



雪乃盯着白炎之壁与里面在动的影子,说道



「这是终有一天、必然会发生的事情。和对象是谁、无关……」



雪乃上气不接下气。她已经被逼到了得要像这样通过为求回答而寻找语言的行为来维持意识的地步,因此她不能够逃离这份剧痛。



雪乃通过与风乃的对话保持意识,并延长自己的痛苦。



这是个走投无路的地狱。而且雪乃知道,风乃正是出于这个目的才有意识地跟自己对话的。



风乃说的话,基本上全都是为了追逼雪乃。但雪乃明知如此,却还是依赖着这样的对话,留在痛苦之中,就像抓着挂在悬崖峭壁上充满恶意地扎满刺的铁丝网一样。



但是,这样就够了。只要能够继续战斗下去。



只要能够,将意识、将痛苦、将憎恨、将杀意,保持住。



雪乃已经失去了普通人该有的一切幸福,所以她只能将自己的复仇永远继续下去。



雪乃,只有这一份感情。



我要痛苦,痛苦,将痛苦当作食粮去战斗————最终死去。



但这时。



寒气嗖地袭来。



雪乃突然察觉到,之前应该一直都是风乃所在的视野角落,站着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



「!!」



雪乃不寒而栗。瞬间,全身所有的毛都倒竖起来。



随着一阵恶寒,在猛然转过身去的那一刹那,雪乃眼中看到的,在风乃本应该在的位置上不知不觉间出现的,一位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年幼少女的侧脸。



「唔……!!」



忘记了。忘记就在刚才还看到了这东西。



由于神狩屋出现,并与之交战,注意力被分散,所以忘记了那东西的存在。



不————不对。是想让苍衣逃跑而过度丧失冷静,所以这件事被抛在了脑后。雪乃终于认识到了这位少女,而在就这一刻,雪乃才完全明白大人们之前所说的事情。



这个少女,正是〈大木偶剧场的索引〉的使者。



至少莉香在目击到这名少女之后,便立刻死于自己的〈断章〉。



雪乃的心瞬间被恐惧所冻结。雪乃现在总算明确地认识到,自己〈断章〉的不稳定,并非只是疲劳所致。



「…………!!」



因此,犹豫产生了。



雪乃一下子丧失了正确的判断。



而这瞬间的犹豫,是致命的。雪乃看着身旁的少女,犹豫刚一产生,吞噬走廊的灼热业火便像被吹散了一般,消失了。



「!糟了……」



灿白的熊熊烈焰如幻觉般消失了。



只不过,并不是所有的火都消失了。地板、墙壁、天花板,都流窜着无法触碰的火,就像要将魔女烧成灰烬的火炉一样,留下了一条四面八方熊熊燃烧的火焰通道。



这个火虽然足以烧死普通人类,但根本不足以杀死『他』。『他』站在燃烧的走廊中央,作为『某种东西』————只能用“包括脸在内的一切东西全都一团漆黑的人形的『某种东西』”来形容的古怪题材————虽然是个完全碳化,脸已经完全烧毁无法辨认的人,却仍然活着,仍然能动,作为『某种东西』站在那里。



「!!」



四目相接了。



碳化的表面渐渐被渗出的油脂覆盖的『人』,刚才确实『感觉』到了这边。



于是,



噶哩、



随即,『那东西』将双手举到了脸上,发黑碳化的皮肤碎片不断地往下掉。就这样,『那东西』轻描淡写地突然将碳化得如同木炭的五根手指插进了沾满油脂碳化得如同木炭的脸上,发出噶哩噶哩的声音,开始激烈地抓挠。



噶哩噶哩噶哩噶哩噶



噶哩噶哩噶哩



噶哩噶哩噶哩噶哩噶哩噶哩噶哩



噶哩噶哩噶哩噶哩噶哩



人的表面发出了不该发出的可怕声音,烧掉的脸皮、指头破碎剥落。手指折断,脸被挖进去,翻掘开,可是从里面不止挖出了发黑碳化的组织,后来还开始渗出组织液。



酷似油脂的组织液跟炭混在一起,『那东西』不断地从脸上把那种混合物挖出来,双手被那些东西弄得黏黏嗒嗒,却仍旧继续着可怕的动作。黏糊糊的组织液被周围的火焰炙烤着,发出恶心的声音,继而变成水汽,但『那东西』没有丝毫介意的样子。



就这样,炭化的组织渐渐完全除去,从脸上挖开的大窟窿里面可以看到鲜红的肉。里面渗着组织液,碳粉和碎片沾满了裸露出来的生肉表面,从上面能够看透出来的血管,然后其中一部分开着一个能够推定为眼窝的空洞,『那东西』将手指插进了那个被碳化组织塞满的空洞中,发出噶哩噶哩的声音,开始将里面的东西掏空。



他在挖眼睛。



『那东西』为了『看到』雪乃,正在从烧坏的肉下面把眼球挖出来。



「……」



咚,雪乃向后退去,就像要倒下去一般,背部撞到了门。



鲜血淋漓的手撞到门上,随着疼痛,血黏糊糊地附着在了门上,但在下一秒,血迹像油一样开始冒烟,在门的表面开始焦化。



疯狂的『人偶』近在眼前,雪乃的〈断章〉已经不受控制。



情况令人绝望。可即便身处这样的状况,雪乃仍旧坚定地盯着前方,死死地盯着那个好像毛骨悚然的人偶一样不断挖脸的『那东西』的身影。



她能做的,只有这件事了。



她的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



〈断章〉已经不能正常运作了。



如果『他』完全动起来,雪乃已经无法进行抵抗了。



噶哩、



雪乃咬牙切齿。就这样结束了么?



自己会怎么样?会被掐死么?



雪乃立刻发觉,这样的预想不过是一厢情愿。在被近身的时候,在被控制的时候……神狩屋只要有那个意思,一定就能要了雪乃的命。



既然如此,为什么没有动手。



她立刻得出了答案。神狩屋的目的不是雪乃,而是让自己被苍衣杀死。



他是为了不让苍衣逃跑,才没有杀雪乃的。既然这样,『他』要是复活了,肯定不会杀掉无力抵抗的雪乃。



他肯定会把雪乃抓起来,拿来当做逼迫苍衣的材料。



少开玩笑了。



当雪乃通过因剧痛而模糊的意识想到这一点的瞬间,愤怒喷涌上来。



她无法忍受自己被他当做对付苍衣的手段来用。她的自尊,也不允许自己沦为苍衣的拖累。



我、〈雪之女王〉居然……



救了苍衣,却要成为苍衣的枷锁。



要拖累那个,可恨的苍衣。



要拖累那个,软弱的苍衣。



要拖累那个——————跟自己搭档的,苍衣。



「……呵」



呵呵——这一刻,雪乃的嘴角如抽搐般,轻轻地笑了起来。



雪乃忽然察觉到,自己心里竟然无意中产生了迄今为止从未有过的动机。



因为不想被看到自己出丑的样子?



这种事,从来不曾有过。



不论怎么丢脸,都要战斗下去,挣扎下去,要拉尽可能多的〈泡祸〉给自己垫背。当初明明发过誓的。



竟然因为不想被苍衣看到自己出丑的样子,觉得应该死在这里?



真可笑。才刚发觉这件事,阴暗的笑声便漏了出来。这么好笑的感觉,真是好久都没有过了。



我,果然应该死在这里。



「……白野同学,我果然很讨厌你啊」



雪乃自言自语之后,将唯一不想放手,一直握在手中,在刚才的争斗中被折断,长度只剩不到一半的美工刀,对准了自己的脖子,缓缓地举了起来。



3



死、



死、



死、



死、 死、             死、



死、



死     死、死、



死、



死、 死、



死、



苍衣在三木目的车里,被被强行带离之后,『死』在脑袋里跃舞。



苍衣如今几乎疯了。死亡的恐惧膨胀起来。只不过,他所恐惧的,不是自己的死。这是对笑美、莉香、大隅、还有雪乃…………对大伙的死,或者说,是对“正在步向死亡”所产生的充满绝望的恐惧。在这股绝望之下,不管苍衣怎么狂抓自己的胸口,疯狂的恐惧与焦躁也无法排解,逐渐将他侵蚀。



焦躁、不安、悲叹、绝望,让他感觉就像心脏被火在烤一样。



沾满血的厨房地面,还有火焰卷起漩涡的走廊,这些情景就像被切碎的胶片一样,把脑袋里面一股脑地染成血红。



心被烧灼。



被切割。



如果可以,他也恨不得立刻就跳下车回到雪乃身边,但他试图抵抗过,却被三木目用布手巾给绑住了。



三木目把苍衣的手绑在身后,面朝下方扔到了后排座位上,带走了。



在路上,苍衣虽然断断续续地诉求,也求过三木目把车开回去,但三木目完全没有理会。



三木目完全无视苍衣,笔直地开往苍衣家。



尽管苍衣试图挣开被绑住的手,但最终没能成功。最后,车停了,下了车的三木目打开了后排座位的车门,解开了绑住苍衣手的布手巾。



「唔……」



「你是以课外活动的名目跟他们接触的吧?那我就说你在中途身体不舒服好了」



三木目一边说,一边让苍衣起身,下了车。



「至少你今天要休息。这是医生命令」



三木目搀着苍衣一起走了起来。尽管苍衣在心中拼命抵抗,但大喊大叫之后就像拼死挣扎过一般消耗剧烈,只能任由毫无作为的疲劳、绝望和灰心混合而成的感情支配身心,在这样的状态下被拖到了自己的家。



那么熟悉的夜晚街道的空气和气息,变得悲伤起来。



心灰意冷的悲情渗进心窝进来。有种被带回到终点站的,结束了的,真实感受。



不对,苍衣早就明白,自己在被带到这里来之前,就已经结束了。其实苍衣心知肚明,如果事态照那个势头发展下去,就算把苍衣留在那里,也还是无能为力————不仅如此,苍衣的〈断章〉还会爆发,极有可能将所有人全都杀死。



苍衣其实是在即将到达极限的前一刻逃掉的。



他明白。如果没有那一瞬间的判断,并被三木目强行带走的话,心中〈噩梦〉的碎片就会爆发。这一点毋庸置疑。



苍衣就在爆发之前,逃离了布下此局的神狩屋。



留下来的雪乃怎么样了?神狩屋呢?据说已经死去的大伙呢?怎么样了?怎么样了?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苍衣心如刀绞,只能任凭身体被三木目拖走。



苍衣,将被带回日常。



苍衣非常悲伤,非常绝望,快要哭出来。



苍衣知道,自己会被三木目交给父母,一走进玄关便彻底精疲力竭,连站都站不起来。在这之后,肯定只能等待其他人的通知,或者等待自我毁灭。



但是,苍衣已经无力抵抗了。



苍衣被三木目搀扶着,被带到了玄关灯照亮的家门前。



——已经结束了。



几乎含满泪水的眼睛,感觉玄关灯的灯光非常刺眼。



苍衣低着头,像个死刑犯一样,等待三木目按响内线电话——————然而这一瞬间不论过去多久都没有到来。苍衣感到可疑,稍稍抬起了眼睛。



「……」



「…………喂」



三木目用非常低沉的声音说道。



「样子不对劲啊」



三木目发觉苍衣抬起了眼睛,似乎开口说了什么,但他看也没看苍衣,直直地凝视着前方。



听到这句话,苍衣霍地转向前方。



夜空之下,那个被玄关灯照亮的地方,是苍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自己家的玄关。



玄关的门,敞开着。



苍衣大吃一惊。玄关大门是通过发条自动关闭的构造,然而现在却完全敞开着,而且不知为什么,玄关里头没有开灯,只有弥漫着黑暗的漆黑空洞对着外面。



现在可是大半夜,这情形很不正常。



夜深人静的住宅区中,一所平淡无奇却又仿佛浸没在黑暗中的商品住宅,在十分随意地半开着的小小铁栅栏门后边,入口就像一张霍然张开的嘴,大大地敞开着。



「………………!!」



苍衣呆住了。这显然是不对劲。



本来就一团乱麻的脑袋,变得一片空白。



那是自己的家,但从没见过这种状态。玄关敞开的房子里,除了玄关灯亮着之外,一片漆黑,就算从窗户和入口朝里面看,也看不到一丝光线。这并不像主人出门的样子,更像是一幢无人废屋,没有人的气息。



鸦雀无声



自己的家被异样的暗黑与寂静笼罩着。



只有自己家是这样。周围的民宅都充满着生活的气息,唯独自己家就像被吃掉了一样,彻底与周围脱离。



简直就像,里面的东西从这扇敞开的门出来了一样。



或者说————让里面变成空洞的『某种东西』,从这扇门入侵过一样。



「诶…………啊……」



苍衣浑身冒起鸡皮疙瘩,心凉了半截。



自己的家。家人所在的地方。自己的归宿。这个地方,竟然变得如此异样,苍衣不可能觉得,这样的事态跟自己如今所置身的状况没有半点关系。



爸爸!?



妈妈!?



苍衣张大双眼,东倒西歪地离开了三木目的肩膀,向前走去。三木目放任他离开自己的肩膀,却立刻抓住了他的胳膊,厉声制止住他。



「喂,我去瞧瞧。小子你在这里等着」



三木目的口气十分强硬,不容置喙。



但苍衣已经陷入了恐慌,根本听不进三木目的话,任凭焦虑所驱使,挥开了三木目的手,推开隔栅门,拔腿朝家中冲了过去。



「喂!」



「………………!!」



苍衣越是对自己使得出力气觉得莫名其妙就越是卖力,从背后听到了险些摔倒的三木目喊过来。但苍衣完全没有回头,一边向前摔倒一边扑进了黑暗的自家玄关。他随手把鞋脱掉,跌跌撞撞地登进了门。



他甚至忘记开灯,家中一片漆黑。



可是,苍衣闭着眼睛也知道家中的格局,在黑暗中进到家中。



他在黑暗中用手摸着墙壁,走过走廊。心中充满了恐惧与焦虑,感觉就像在黑暗中泅泳一般,尽管快要窒息,却还是拼死来到顶头前,打开了漆黑的客厅的门。



父亲母亲,都坐在餐桌旁。



「啊————」



苍衣维持着开门的姿势,僵住了。



他明明看到了想要看到的东西,但在这一刻,他心里就像被塞进了一块冰。父亲在那里,母亲也在。屋子里飘散着吃完晚餐后的味道,吃完晚餐的空盘子摆在桌上,父亲和母亲坐在桌上,房间角上的电视开着。



然而房间里,一片漆黑。



父亲和母亲的轮廓坐在,连脸都看不见的黑暗中,电视机的屏幕中放映着噪点,发出安静的噪音,噪点漏出的微弱光亮闪动着。



唦唦唦



微弱的噪音有些刺耳,充满安静而黑暗的房间间。



父亲和母亲只是静静地,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



一时间,时间停止了。



在漆黑的房间里,无机质的黑暗噪点闪动着,三个人就像阴影一样,静静地呆住了。



打个比方吧,此情此景,就像是混乱的梦境中出现的电影院。



是个死气沉沉,极端异样的情景。



唦唦唦



噪点令黑暗的视野闪烁起来。



在闪动的影子和沉默的世界中,父亲和母亲纹丝不动。



他们没有转向这边。



苍衣从干涸的嘴唇间,呆呆地漏出声来。



「————妈妈?」



回应的,只有无声的沉默。



就像对黑暗中的假人说话一般毫无反应,空泛的反应深沉地渗透内心。



「爸爸?」



苍衣又喊了另一个人。



还是没有回音,



沉默中鸦雀无声。笼罩着三个人的黑暗,渗透进苍衣的心中。



黑暗,死气沉沉,催人不安。在这片黑暗中,父亲母亲没有回答,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



没有任何动静地



坐在那里。



在仿佛能激发空虚一般空空荡荡的心中,冰冷的东西渐渐弥漫,不断加速。



「……说话啊」



呼喊。



沉默。



「说话啊!」



噶嗒、脚踏进了房间。



心中冰冷的东西瞬息之间到达临界点,在黑暗中,苍衣朝着像尸体一样坐在桌旁的两个人影,冲了过去。



「……」



两人的脸,动了。



「!!」



太好了,他们没死。正当他这么心想的瞬间,他看到了两人的脸。



那脸的人,在电视中传来的,微弱而布满噪点的光中,闪现出来。



苍衣看到了微微被照亮的那两张脸,这一刻————苍衣口中吸进了一大团空气,迸发出惨烈的尖叫。



被照亮的脸,不是父母的脸,而是被扭曲的窟窿密密麻麻完覆盖的脸。



两人的脸只有轮廓维持原样,表面就像密密麻麻地开着大窟窿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海绵生物一样,被小孔不留缝隙地完全覆盖,连五官都已无法辨认。



密密麻麻地开出来的无数窟窿就像可怕的病变,遍布整张脸,蔓延到了脖子,在黑暗中呼吸着。那些窟窿就像活的一样,一个个无所事事地,不规则地闭上嘴,面部的皮肤因此被扯向诡异的方向,整张脸就像一个骇人的软体动物,微微地搏动着。



覆盖整张脸的窟窿,搏动着。



像生物一样。



像群落一样。



像在水中呼吸的,鱼嘴一样。



不,那就是鱼嘴。这并非比喻,因为在脸上密密麻麻张开的那些窟窿,全都是鱼嘴,所以聚在头部里面泅泳的鱼群为了得到空气一齐从内侧咬破了皮肤,感觉上只有嘴巴连在上面,是经过可怕的变形后得到的结果。



「————————————————————!!」



战栗。



恶寒。



恐惧。



惨叫。



父母整张脸上全都是歪歪扭曲的坑,像生物一样开闭着。苍衣无法将撑开的双眼从这可怕的情景上移开,放声惨叫。



爸爸。



妈妈。



他对这样的现实与绝望,放声惨叫。



从喉咙深处,从肺的底部,从内心深处,无尽地迸发惨叫。



他看着双亲那两张已经没有任何部件,全是孔洞的脸。



在他们跟前的桌子上,同样被孔洞完全覆盖的手中握着叉子,叉尖搭在盘子上。



盘子不是用来装晚餐的,是用来装餐后水果准备的。



摆在他们面前的两只白盘子上,残留着几片长时间与空气接触已经变了色的,削了皮切成块的苹果。



「——————————————————————————————!!」



苍衣惨叫起来,大叫起来。



猛烈到发生痉挛的恐怖大叫,充满哀叹的大叫。



「—————————————————————————————————————



——————————————————————————————————————!!」



在回荡着自己惨叫声的空间中,一个身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忽然出现了。



然后,当苍衣在这名少女的,叶耶的,从衣服中伸出来的白色手臂上——————看到密密麻麻开着的黑孔的那一刻,一团巨大的漆黑团块随着惨叫从苍衣心底涌上来,



咕噜、



浮了上来。



随后,一切化作纯白,无声的爆裂吞噬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