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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蘼(2 / 2)

  大郎拉扯着陆修静的道袍,死活不让他走,“我说你个道士怎生得这般厚颜无耻?我看你那两个朋友根本不会回来了,你就是想吃白食赖账!”

  “大哥,我朋友不会不管我的,他们东西还在我这儿呢,一定会回来的,你且再等一个时辰如何?”陆修静蹲下死死抱着大郎的大腿,觍着脸哭唧唧地哀求,似如此能屈能伸的苟命本领,在三界无人能出其右。

  “不行!我要收摊了!你若再胡搅蛮缠,我可要直接拉你去见官了啊!”

  大郎见这货真没钱,没等陆修静继续狡辩,矮小的身躯豁然变得孔武有力,单手拖起八尺高的道士欲往衙门去。

  陆修静为神的三大原则,不喝没意思的酒,不打没把握的架,不干欺强凌弱的事。

  他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凡人轻而易举,但毕竟自己欠账在先,只好半推半就地从了大郎,多好,今晚住宿的房钱都省了,衙门牢房不比外面风餐露宿舒坦么?

  “等等,他欠的钱我来付。”

  救星如一场及时雨登场,豪掷千金于烧饼摊朴实无华的矮木桌上。

  说实话,被抛弃的次数多了,陆修静就没指望他的狐朋狗友会回来解围,可今天着实出人意料,杀千刀的朽月灵帝居然良心未泯,慷慨解囊让他免去了一场牢狱之灾。

  烧饼铺的老板看见桌上的金子眼都直了,三跪九叩千恩万谢还来不及,哪有不放人的道理?

  他今天下午还觉得黑衣女郎面带煞气,腹诽其必然命里克夫,没想到几个时辰的功夫,竟觉得对方慈眉善目,命里旺夫。

  果然金钱能轻易改变对一个人的偏见。

  这点陆修静是深有体会的,上一刻他还在心里咒骂夙灼灵千百次,这会儿正抱着散财童子的大腿感激涕零。

  “陆崇,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没出息。算了,最后一次帮你,也算换了之前的人情。”

  面前的朽月面露讥笑,抬脚踹掉贴在身上的‘狗皮膏药’,斜目睨视地上的狼狈道士。

  “你这话见外了,我们两谁还需要计较什么人情啊。”

  陆修静拍拍屁股从地上爬起,今天他滴酒未沾却总感觉喝得酩酊大醉似的,怎么最近身边没一个是正常人。

  就在刚才,他两手环抱朽月时,闻到了她身上散发出一股奇异的幽香。

  作为同流合污的神界两大招人恨巨头,他们一起厮混了那么久,陆修静对她头发丝有几根都了若指掌,当然心知肚明,那股异香并不属于成天和汉子干架的女恶神。

  他慢悠悠地从地上爬起,有意无意地打趣她:“你这是和颜知讳逛窑子去了吗,怎么身上那么香?颜知讳人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朽月’显然预料到了他会这么问,背在身后的左手变戏法般掏出了一束娇艳欲滴的红蔷薇,从容不迫地递给陆修静,笑道:“今日人间花朝节,本尊下午应景踏青采花去了,压根没见到过颜知讳啊,他后面出来找我了吗?”

  陆修静双手接过蔷薇花,俯首凑近花蕊吸了吸鼻子,确实是他刚刚闻到的香味。不过面前这个女人依旧可疑,她的一举一动太正常了,或者可以说她伪装得太好了,反而有一种违和感说不上来。

  “奇怪,你前脚走他后脚跟去的,你竟没见到他吗?”

  “没见到。”

  这个朽月一再坚持,陆修静也没再逼问,配合地点点头,偶然提了一句冥君下午来过此处找她的事。

  朽月听了立时瞳孔微扩,惊奇地问:“你说魇髅找我?有趣了,冥界之主居然违背父命踏出冥界,究竟为的什么呢?”

  “他说找你有终身大事要解决,依本道君看此事非同小可,估计是以前的情债没还清,你如果真不想把自己给交代出去,能躲则躲。”

  陆修静三分信她是朽月本尊,这三分情分主要在于刚才对方的阔绰解囊,故而给出了个自认为还算靠谱的提议。

  “无妨,堂堂灵帝不能总是躲人家的情债吧?”朽月话里藏话,没指望谁能听懂,多是说与自己听。

  “你不就是这德行?”陆修静拍了拍她肩膀调侃她,“还是躲躲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朽月垂眸,“臭道士,别劝了,心意我领。况且,也迟了。”

  “啥?”

  陆修静挠挠脑壳,他听对方说的哑谜听得云里雾里,比元祖讲经还难懂。

  “我是说,冥君已经来了,你这话说迟了。”

  ‘朽月’指指他身后,神出鬼没的冥界明珠悄然而至。

  陆修静顺着她指的方向,发现了一个巨兽的骷髅脑壳漂浮在半空,脑壳顶上站着等候多时的魇髅。

  魇髅银发飘逸,身披百鬼冥服,手握悲喜铃,足踏巨兽白骷髅,此番阵势不像是讨要情债的,反倒是来追魂夺命的。

  周围的场景在陆修静转身时发生了替换,原先的烟火人间变成了冥花荼蘼的阴地,阑珊的灯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飘散于各处的青色鬼火。

  “我说冥君,今天是春和景明的花朝节,可不是你闹鬼的中元,你这阵仗可实在叫人捉摸不透啊!”

  陆修静喜笑颜开地和魇髅打招呼,拿着蔷薇花的手臂下意识将‘朽月’拦在身后,不让她上前。

  “陆崇,你是认为凭本尊一人打不过他么?”朽月笑着摇头,用手推开面前的道士,并偷偷在他耳边说了句:“我在这先应付他,你去把颜知讳找来,魇髅敌不过他的玲珑窍。”

  陆修静担心地抓着她肩膀,皱眉道:“火折子,你是不是哪里得罪他了?我看是场硬仗啊。”

  “没事没事,本尊的青暝炎也不是吃素的。”

  朽月灵帝朝陆崇眨了眨眼,神态伶俐又俏皮,惹得道士竟红了耳根。

  他有种错觉,眼前哪有什么令人闻风丧胆的恶神,但见那‘朽月’眸含秋水,一席黑纱锈袍宛若夜魅,唇瓣轻轻翕动,似红蝶展翅,一颦一蹙,无不尽显女人媚态。

  “快去快回吧,我等你。”

  ‘朽月’嫣然浅笑地望着陆修静,忽地袖摆一抛,乘其不意,二话不说将道士送出了鬼气森森的阴地。

  ‘灵帝’霎时周身燃起耀目的蓝焰,两颊勾勒出笑涡,她宛若是一朵开在地狱的冥花,柔媚又傲骨,无所顾忌地挽一袭墨色纱裙走向索命的死神。

  “现在没有其他闲杂人等,魇髅,你不是有终身大事要与本尊解决么,来吧。”

  魇髅回以黯然一笑,笑还未收,眼角无声落下一滴苦泪。

  夙灼灵,无论生死,你终将属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