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秀国喊出这番话也暴露了他的身份，作为何国柱的副官，张少帅和王卓然等认识他，张少帅面色登时一变，大喊：“郑秀国，你想聚众谋反吗？”余春联看出他想杀向玄华，大急，喊着“保护副司令”，举枪就要向郑秀国射击。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郑秀国就要扣下扳机，便在此时，“啪”的一声，刘永水却先开枪了，而他瞄准的对象却是郑秀国。枪声响起，不少人都被骇得身子一颤，然后，大家就看见郑秀国脑门上迸出一个血洞，他眼中的神采立刻就溃散了，身子倒了下去。郑秀国身边聚拢的都是何国柱的警卫，郑秀国被击毙，他们又惊又怒，不少人把枪朝向刘永水，有人叫着“为郑副官”报仇，就想要朝刘永水射击。

  刘永水忽然开枪击毙郑秀国是出自心中一闪而过的灵感，他太擅长捕捉机会了。兵谏已经失败，那么成为平息这场兵乱的功臣也不错。而且，张少帅的大腿自然比刘桂五粗，抱刘桂五的不如抱张少帅的。最关键的一点是，这将利于他洗白自己，这样他也不用将刘桂五给供出来了。一枪将郑秀国击杀，刘永水挺直身子喊道：“兄弟们，郑秀国已死，你们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总司令仁慈，只追首恶，大家都放下枪，请求总司令的谅解——张立生，你们想干什么？郑秀国阴谋叛变所犯之罪天理不容，你们想到黄泉路上去陪他吗？”

  刘永水先是击杀郑秀国，再喊出这番大义凛然的话，立刻让他成了全场焦点。张少帅看着他眉头微蹙，问王卓然：“此人是谁？”

  “刘桂五的副官。”

  “我怎么没印象？”

  “此人之前一直比较低调，应该是专门帮刘桂五做黑暗勾当的。刘桂五向来惟何国柱马首是瞻，他们的副官同时出现在这里，而且这些兵们都是骑六师的。总司令，这个刘永水是关键！”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王卓然勾勒出几点要素，张少帅便已经明白了事情的背后真相，恰刘永水上前请他训话，他便走上前去，先摆摆手让众人安静，随即朗声说道：“兄弟们，你们包围宪兵司令部，有人告诉我这是有人想反对我张学良。我现在想问问大家，是这样吗？没有人说话，难道你们真的想反对我吗？”

  “没有！”“绝对不会，我们怎么会反对总司令呢！”……

  张少帅再次摆手让众人安静，然后以欣慰的口气说道：“听到这个答案我很开心！我知道，大家久在东北军，对东北军已经有了感情。说实话，如果有可能我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那么，我为什么要决定全军加入学兵军呢？原因有这么几点，兄弟们，我们离开家乡多久了？我们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打回东北去，可是现实呢？先是在山西，然后是陕西，再然后是重庆，最后是缅北，我们非但没能打回东北，反而离我们的家乡越来越远。可能有兄弟要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承认，撤出东北是我这辈子犯下的最大的错误，如果因此对兄弟们造成伤害，我张学良表示道歉！”说着，他摘下军帽，朝众人鞠了一躬。

  兵们悚然，王卓然看着他的侧影，心中感慨万分。

  东北军一枪不发撤出东北三省，虽然在他和另外一些人的努力下，国人都相信了这是因为老蒋下达不许抵抗命令的原因，将罪责都归到老蒋身上。但他们这些当事人却清楚，这实际上是张少帅判断失误的原因。张少帅以为“九一八”和“中东路”是一样的性质，以为日本人打进来以后还会退出去，所以吸取“中东路”的教训，便不想造成无谓的牺牲。孰料就此铸就大错。东北军撤出东北三省已经快十二年了，张少帅从来还没有在公开场合承认过这件事，更别提对自己的兵们道歉了。而他现在能够完全放低身段做出这样的举措，这说明他已经真正端正了自己的态度。

  张少帅的讲话还在继续，他手指身上的军服情绪略显激动的道：“看看我们现在的武器装备，再想想两个月前。两个月前，我们饭吃不饱，也无法保持正常的训练，兄弟们，你们能想象吗？以那样的状态，我们有打回东北去的机会吗？绝对不可能。可是现在呢？我们不仅吃得饱穿得暖，而且有充足的弹药供应训练。兄弟们，这一切都是我们加入学兵军以后才得到的啊！兄弟们，你们现在最大的愿望是什么？我可以坦率的告诉大家，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打败小鬼子，为此，我不惜付出我的一切……有人说我决定易帜是因为受到身边奸佞小人的蛊惑，兄弟们，我在此郑重的告诉你们，易帜一事从头至尾都是我的决定。而且，我认为这是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

  第2204章 最强音

  “我们泱泱华夏有四万万同胞，日本才有多少人？我可以告诉你们，以前或许有七千万，但是现在已经不足这个数了。四万万人对七千万，如果我们能够众志成城的话，那么就是五个甚至六个对付一个日本人，兄弟们，你们五个人还打不赢一个小日本吗？谁要是敢这么说，我立刻赏他老大一记耳刮子！兄弟们，学兵军是怎样的队伍，事实已经给我们做了证明。能够加入这么一支以抗日，以国家兴亡为己任的队伍，我张学良与有荣焉！兄弟们，我们已经错了一次，以后再不能走错了！让我们团结在欧阳云总司令的周围，为击败小日本振兴我中华而努力吧！”张少帅说到激昂处，挥拳高呼道。

  身为统帅，张少帅并不缺乏演讲煽动的能力，但是在王卓然的记忆里，这绝对是张少帅的第一次。而偏偏这一次，他却是为了让手下的弟兄们改变效忠对象。王卓然可以想象得出他火热外表下内心里的矛盾和痛苦，因此对他不禁越发心生敬意。

  何国柱、刘多荃和缪澄流三个策划者以及执行者刘桂五绝对没有想到，他们秘密发动的兵谏居然会成为张少帅趁机发出最强音的舞台。刘桂五有派另外一名心腹丰清在宪兵司令部外面观察事情进展，当张少帅出现在现场，丰清意识到大事不妙，立刻向刘桂五做了报告。学兵军提供的先进的无线电通讯系统让他们能够时刻保持联系，刘桂五立刻向何国柱做了报告，何国柱再联系刘、缪二人向他们通报消息并商量对策。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刘多荃以为事不可为，建议按照原定备选方案将责任推给刘永水和郑秀国了事。丰清不时将张少帅演讲的中心意思传递回来，他感觉到了少帅在易帜一事上的决心，原来的立场不仅产生了动摇。作为东北军的老人，他有信心少帅即使知道此事的背后策划者是他们这些老将，为了东北军的团结也会息事宁人。何国柱和缪澄流不赞同他的意见，他们反对的理由是张少帅或许不会深究此事，但是却不得不防欧阳云。刘永水突然开枪打死郑秀国，这让何国柱心中产生了一丝戾气。他先是痛斥刘永水小人，然后如此阐述自己的看法：“少帅自然不会拿我们怎么着，但是欧阳云呢？我们谁也不知道欧阳云究竟收买了多少人，如果他趁机夺我们的军权，你们以为总司令会支持谁？总司令放出那样的话，看似是为了让士兵们心安，但是我以为这其实是他在向欧阳云表示效忠。赵四夫人还在广州，这可是总司令最大的软肋！”他还提到一件事，就是郑秀国和刘永水带人包围宪兵司令部的同时，刘桂五还派出了自己的警卫去抓捕在城内巡弋的孙铭九，而他给警卫的命令是可以直接击毙孙铭九。“孙铭九是宪兵部队的司令，他要是死了，你们以为总司令还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吗？还有，刘永水这个小人我们也不得不防！我们的布置，他可全部知情！”何国柱这番话出口，缪澄流立刻表态支持他的决定：“实在不行，只能将错就错了！”两个人遂决定直接调动部队参与兵谏。刘多荃苦劝不见效，只能宣布自己会当做什么也不知道，但是一旦学兵军介入的话，他则会坚决的起兵支持他们。

  南昌城内外，原东北军一共驻扎有六个师零两个旅，其中属于于学忠的一个师，直属张少帅的一个师并两个独立旅，其它四个师刘多荃有两个（其中一个原105师正在修水北岸作战），何国柱一个，缪澄流一个。而因为何国柱的另外三个师和缪澄流的另外一个师刘多荃的另外两个师驻防地距离这里都不是很远，实际上他们手上一共有十个师。这是何国柱和缪澄流最大的底气。

  何国柱首先给刘桂五下令，让他立刻亲自率队赶往宪兵司令部，尽可能的制造混乱，给他们出兵的理由。然后他分别给原骑三师、原骑七师和原骑十师去电，让他们立刻起兵向南昌进发，责令他们三个小时内必须赶到。何国柱的骑兵军本来就是东北军机动性最强的部队，该军虽然因为军马补充不易，现在已经无法做到人手一匹马，但是每个骑兵师却至少保留有不下两千匹战马（这里必须说明一下东北军骑兵军的编制，该军只有骑六师保持一师四团的编制，其它三个师皆是一师三团，而且都不满员。也就是说，除了骑六师的兵员在五千人左右，其它三个师甚至都不足三千人），这已经足以保证他们第一时间从驻防地奔赴南昌了。

  何国柱开始调兵遣将的时候，缪澄流也行动了起来，他在南昌城内有原109一个师，在南昌西郊石埠乡还有一个原111师。他的指挥部就设在109师，他立刻找来师长贺奎，先三言两语的向他说明了事态的进展，然后让他立刻集合队伍向宪兵司令部开进。在贺奎将命令传达下去以后，他叮嘱道：“切记不要给总司令讲话的机会，士兵们不明真相容易被误导，如果总司令坚持的话，我允许你使用特别手段，明白我的意思吗？对了，记住你自己千万不要露面。”贺奎心领神会依令带部队出发了。

  宪兵司令部门口，骚乱已经完全平息，在张少帅的呼吁下，参与兵谏的原骑六师官兵开始自发散去，而便在此时，南边却传来了激烈的枪声。然后张少帅便接到报告，宪兵司令孙铭九在桃花镇一带遭到乱兵的袭击，孙铭九负伤，他的手下们护着他正占据一座院子进行抵抗。

  刚才一番演讲耗费了张少帅不少心神，他才想缓口气呢，变故又生，他眼色凛冽的瞪着刘永水，问道：“也是你们的人？”

  刘永水额头上立刻见汗，不敢与他对视，低声道：“是！”

  “他们还真是胆大妄为啊！向玄华，你立刻带人过去增援，一定要将孙司令救出来！”

  向玄华大声应声是，然后点起一百余人驾车奔桃花镇方向去了。

  第2205章 弄假成真

  张少帅即使有了心理准备，但是何国柱、缪澄流接下来的举动依旧超过了他的预料和底线。没错，底线。如果只是一次单纯的兵谏，张少帅可以将之理解为何国柱和缪澄流还有不同意易帜的高级军官们有话要说，他会允许他们将不同的声音发表出来。但是，兵谏失败以后，他们不思悔改，反而一错再错，直接挑动手下行分裂之举，这就超过他忍耐的底线了。有一点张少帅想的很清楚，他们名义上是反对易帜，但因为欧阳云实际上并没有对原东北军的事务插手多少，所以，他们反对和挑战的其实就是他的权威。说到底，他们还是将麾下的部队视作个人财产，根本没看清楚形势。学兵军虽然也是军阀，但是他的建制却是不一样的，如果非要说学兵军是谁的部队的话，那么除了欧阳云再没有第二种说法。欧阳云对原东北军这种高级军官视部队为个人财产的方式暂时或许忍得，但是绝对不能长久的搁置不理。而到了那个时候，何国柱和缪澄流等人绝对没有好下场。

  宪兵司令部外又响起枪声，很快有人向他报告，称散了的乱兵又回来了，而且规模还有增加。“他们这是不见黄河心不死啊！”张少帅谓王卓然道。王卓然问了汇报情况的军官一些细节，面带忧色的说道：“这一次的情况比之前还要恶劣，如果我所料不差，他们这一次会打出平乱甚至平叛的旗号！看来，不杀一批人是无法震慑人心了。也许可以向欧阳将军求援！”

  “可是那样一来情况只会更糟！士兵们不明真相，学兵军介入的话，他们会生出同仇敌忾之心。”张少帅摸着下巴说道，然后下令，让直属重炮旅做好战备，并下令直属警卫旅剩下的部队立刻向宪兵司令部开进。下达完这几道命令，他耳听外面的枪炮声越来越激烈，正想重复刚才的行动，通过自己的露面迫使乱兵回营，外面，宪兵司令部的一个满身是血的排长带着十几个士兵冲进来，排长向他报告道：“总司令，请您赶紧转移，骑兵军的人叛变了！”

  “余春联呢？”

  向玄华奉命领兵营救孙铭九去了，张少帅让余春联暂领宪兵部队的总指挥一职，他记得这个排长是跟在余春联身边的，故有此一问。

  “余大队出面劝说叛兵，被他们乱枪打死了！总司令，赶紧转移吧，我们好话歹话说尽，骑兵军的人就是听不进去。我看他们是铁了心造反了！”

  听说余春联已经没了，张少帅心中一拗，他斩钉截铁的说道：“不可能，我的士兵怎么可能反对我？！”然后抓起军帽就朝外面走。

  王卓然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他，苦口婆心的劝道：“士兵们当然不可能反对你，可要是他们受了蒙蔽呢？那些混蛋能够造谣易帜是你被挟持下的产物，自然可以营造出更加恶毒的谣言。为长远计，我们还是先退到重炮旅营地里再说。兄弟们，我们绝对不能让总司令以身犯险，赶紧带他去重炮旅营地。”

  “我已经当了一次逃兵，你还要我再当一次逃兵吗？而且，对面也是我的士兵！我怎么能够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受到小人的蒙蔽？！”张少帅吼道。

  王卓然叹息一声，朝那个排长挥挥手，那个排长朝他的手下使个眼色，众人架起张少帅就走，也不管张少帅又打又骂。

  兵变发起容易，但是要控制住却就难了。谁也不知道是哪一部的士兵率先抢劫了一家商铺并且纵火将商铺点燃，然后众乱兵效仿，于是令何国柱和缪澄流也始料未及的是，他们臆造出来的一场兵变居然就此变成了真正的兵祸。而等贺奎察觉到不妙想要阻止的时候，缪澄流的部队也进入了城内，再加上于学忠的部队奉命出来支援张少帅，四支不相统属的部队纠缠在南昌城内外，部队序列完全被打乱，一场大规模的混战就此拉开序幕。

  东北军并入学兵军以后，欧阳云虽然没有插手原东北军的人事安排，但是为了帮助原东北军官兵熟悉学兵军制式武器和战术战法，却在师级以上单位设有教导团。因为东北军将领的排斥，教导团被和部队隔开，而现在，何国柱和缪澄流在决定发动兵变以后，他们担心这些学兵会碍手碍脚，以保护之名在他们的营房内驻兵，实际上等于断绝了他们与外界联系的通道。

  兵乱乍起，教导团的学兵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因为他们进入原东北军之前都受到叮嘱，只关注训练而不要涉及其它，所以他们一开始还能保持克制。但是当兵乱升级，南昌城内烟火四起的时候，有些学兵坐不住了。

  原东北军军官们的敌意他们早就感觉到了，不过因为士兵们对他们还普遍比较尊重，所以他们也没有太在意。但是现在，成团规模的原东北军官兵将他们的营房团团围住，并且开始架设重机枪，他们却无法再保持克制了。

  首先发起行动的是原骑六师的教导团，该团名为团，实际上只有一百二十余人。这一百二十余人里面有一个小队的狼牙，其他人则都是从各部队抽调的技术尖兵。刘桂五以保护之名将他们监禁的时候，该团团长，狼牙少校成小山感觉到了不对头，便让人秘密联系该师政治主任林向汶。然而，他派出去的人在营房周围转了两圈，却没找到一个可以偷溜出去的缺口。接到报告，成小山心头便产生了不妙的感觉。身为狼牙少校，成小山很果决，立刻下令所有人荷枪实弹做好战斗准备，然后他亲自出马，找到了关系较好的骑六师警卫营的一个连长校铿元，向他打听情况。

  “听说发生兵变？哪部分？”成小山递给校铿元一支烟，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

  校铿元虽然是刘桂五的心腹，但是分量不足，所知信息也有限，因此他也没深入的去想这件事。“听说是宪兵部队挟持了总司令，我们师座正调兵平叛呢。”他如此答道。

  “宪兵部队不是张副总的直辖部队吗？怎么会发生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