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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与子偕老

160:与子偕老

走到厨房,看着满满一锅烧黑的米饭,冷文彬突然很想把手里的碗砸到地上,但他到底没有这样做。

他只是又陷入了回忆之中,想起了杜月婵刚与自己成亲之时,年纪太小只比灶台高那么一点点,也是不太会做饭,他们第一次吃的也是一锅黑乎乎的饭。

可是后来,她的手艺就开始突飞猛进起来,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但桃花村里总能找到些飞虫走兽,奇花野菜,杜月婵从未让自己饿过馋过。

他还站在灶台前,想起往日种种,想起那天环抱着她的腰,轻声念的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执子之手,夫复何求?”

一滴泪滑落下来,掉落在灶台上;一滴泪滑落下来,掉落在厨房门槛之上。

冷文彬在厨房站了太久,久到姚氏已经吃过了饭,要把碗送到厨房来时恰好听到了,冷文彬念的那句诗。

姚氏其实没读过书,她不喜欢读书。她不喜欢读书,姚员外就没有逼她。

但是这几句诗她却能懂,因为姚员外日日在她耳边念叨她那早死的娘,念叨最多的就是这几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执子之手,夫复何求?”

所以姚员外纵使有万贯家财,也一辈子都守着那牌位;所以姚氏舍不得嫁给别人,舍不得让她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待在府里,她走后,姚府就是真的空了。

姚氏此时这泪却不是为父亲而流,而是为自己而流。她再不像个女人,也终究是个女人。自己枕边人爱不爱你,终究是能感受到的。

只是今日,听到冷文彬吟诗,那字里行间全都是他对另一个女人满腔的爱意,那爱太浓烈,让姚氏心里不由得冒出阵阵寒意,最后化作鼻尖一酸,那滴掉落在地的泪。

她其实很早就知道,冷文彬每日都会去红袖坊看杜月婵,所以她每日都会早早做好饭。

如果冷文彬不去红袖坊,必定是能赶上与自己一起吃饭的,可是他,从来都赶不上。

看着冷文彬依旧矗立在灶台前的背影,姚氏伸手抹掉脸上的泪痕,吞咽了一口口水,等她收起好情绪,让自己不再显得那般可怜,才咳嗽了一声,提醒冷文彬自己的到来。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冷文彬抬起衣袖,擦拭掉眼角泪痕,他没有回头,而是装作如无其事的样子,盛起一碗饭,端着往门外走去。

就在两人即将擦肩而过之际,到底是姚氏先沉不住气。

她不准备再遮掩下去,直接问出了这话,“冷文彬,你是不是去了红袖坊。”虽是问的问题,那语气却是在陈述着事实。

冷文彬不爱她,正因为不爱,他甚至不屑于欺骗对方,“是。”

他只不过轻描淡写一句话,却像是从天而降的天雷业火,直直击打在姚氏的心里,烧不尽的是满腔怨气,退不去的是因爱而生的恐惧。

姚氏虽早就猜到了他一直去往红袖坊的事,可是听到他亲口承认的时候,她心里到底还是难受了。

嫁给他的时候,媒婆跟姚氏说的是,那举人老爷上京求学之时,家里的妻子与一行商跑了,才需要娶一位继室。父亲觉得那人以后前途无量,让她嫁给他,她想着父亲说的总不坏,也就嫁了。

成亲那天,有人说他那跑了的妻子,在莲花县里发了财,婆婆以为她不知道,其实姚氏都看在了眼里,看见了他们母子二人偷偷摸摸去,无比沮丧的回来。

姚氏什么也没问,只当全然不知道,她在心底偷偷的告诉自己,“成了亲,不能任性,别为了这些事情伤了和气。”

回门那天,父亲早早就在大门口期盼着,却因为冷文彬的不乐意,直到大中午才归家,父亲牵着姚氏的手,问她:“你过得好不好。”

抬起头,看着父亲有些湿润的眼眶,姚氏只是点点头,浅笑着说:“他对我很好。”

后来来了京城,姚氏以为冷文彬迟早会忘了那杜月婵,毕竟有这千里之隔的天然距离,她姑且放了心。

可是那女子为何要如此阴魂不散,竟也来了这京城。自成亲起,姚氏便一直在忍着,直到今日,到她听到那几句诗,到她终于确定冷文彬不爱自己,她突然就明白,往日种种忍让其实毫无意义。

根本没有人在意她心里在想什么,没有人在意她是不是受了委屈,这冷家也没有人爱她。

那为什么还要忍下去,她才是冷文彬明媒正娶的妻子,那杜月婵只是一个抛弃了冷文彬的女人,她不要再这般辛苦的忍下去。

“我要你写一封休书,亲自送去红袖坊,交给杜月婵。”

冷文彬转头一脸震惊的看着说出这话的姚氏,他心里有千万句想要拒绝的话,但那些话全都堵在喉咙眼里出不来。

他明白姚氏与自己一样,都被母亲欺骗,以为是杜月婵先抛弃的自己,她作为继室要求自己写这一封休书,本算不上无礼的要求。

可是月婵她什么也没有做错,无端被休,对她的名声会有极大的影响,何况自己心里一直爱着对方,这休书,又怎么可能下得去手。

种种考量在他脑海里旋转,沉默着没有回话。

姚氏看到他这幅表现,心里怨恨更深,忍不住开口威胁道:“你若是不把她休了,我便卖了这房子,回老家去。”

听到这话,冷文彬心里一堵,他没想到姚氏为了让自己休掉杜月婵,连这种话也能说的出来。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听从姚氏的要求,点了点头,回答了一句:“好,我休。”

姚氏听到这话,松了一口气,她突然又对自己有了些信心,那些难过的怨恨的疑惑的情绪被冲淡,好似又能看见那虚无缥缈的希望了。

她偷偷在心里想着:“现在不爱也没关系,只要他的余生是自己的,他诗里那与子偕老的人是自己,也许余生的某一天,他就爱上自己了呢。”

冷文彬不在意姚氏在心里想什么,也不想知道她为何突然就让自己去写这样一封休书。他只是坐在书桌前,拿起了毛笔,不知该如何下手。

一滴墨凝结在毛笔尖,而后摔碎在洁白的宣纸上,窗外突然飘起了雪花,冬天悄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