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章 合作(2 / 2)
(或许,放弃想要和某人好好相处的想法比较好呢……)
「最好不要接近她喔。」
在培育学校里,散布这个谣言的人是谁呢?
迟早有一天,「灯火」内也会流传著相同的谣言──
「好了,这下东西都买完了吧?」
正当爱尔娜陷入思绪的泥沼中,克劳斯如此对她说。
她赫然一惊。
事前告知要买的东西已经全都买好了。克劳斯抱著清洁剂,刚从商店走出来。
然而她却尚未让目标感到一丝疲倦。
「是、是吗?不过,爱尔娜还有想去的地方呢──」
「你就别再演了。」
克劳斯停下脚步。
爱尔娜一回头,就见到克劳斯以平静的目光俯视自己。她不禁背脊发凉,全身冒出汗水。
(咦……)
威吓感。
纸袋从手指间滑落。她甚至没有心思去捡拾落在地上的纸袋。
「爱尔娜,其实我已经从培育学校的教官那里听说你的能力了。听说你是『吸引不幸的少女』。」
「……!」
「我终于明白那则警告的真相了。」
他早就知道了。
他的行动全是演技。他早已识破爱尔娜的攻击,只是为了测试她的能力才陪她演这出戏。
克劳斯朝爱尔娜伸手。
下一刻,克劳斯将「灯火」的少女们拋出去的景象掠过脑海。
爱尔娜反射性地闭上眼睛。
即将遭殃──
「你一直被周遭人们误会对吧?」
和爱尔娜担心的相反。
克劳斯抚摸爱尔娜的头。
「这才是真正的不幸。像你这样的才女,却没有得到正确的评价。」
「什、什么?」
无法理解状况,她忍不住发出疑问声。
「你做得很好。」
在她眼前,克劳斯以怜爱的神情点头。
「你──比任何人都幸运。」
那句话,超越了爱尔娜的理解范围。
她在温暖的手底下,回想起某个精神科医师的话。
◇◇◇
「嗯,小姐。我要宣布你的诊断结果了。」
「不幸体质……虽然我为了方便而如此称呼,但实际上不可能有那种不科学的体质。」
「或许应该称之为自罚倾向吧。」
「贵族豪宅的火灾……我记得在那场火灾中,只有一名千金小姐存活下来。」
「因为那件事,你被『只有我还活著太狡猾了』这个妄想给缠住。」
「所以,你会无意识地寻求惩罚。」
「有自杀倾向者会有割腕的行为,而你这应该算是近似的病例。就像反覆自残的人不会马上自杀一样,你虽然也反覆自罚,却不会给予自己死去的惩罚,因为这纯粹只是一种让精神稳定的手段。是自罚倾向,不是自杀倾向。」
「幸存下来的我要拯救许多人……就连你的这份梦想,从客观的角度来看,自罚意义也相当浓厚。」
「不可以责怪自己喔。因为那样又会让你有自罚倾向。」
「不过,我想你──恐怕会持续反覆那个循环吧。」
◇◇◇
那段说明,也许是爱尔娜的能力的合理解释。
爱尔娜是自己走向不幸。她会无意识地寻求不幸,但同时理性又会制止她那么做。无意识不断地寻求、发觉能够惩罚自己的不幸,让爱尔娜朝著不幸而去。
尽管要她不要责怪自己,但是能够忍住不那么做才奇怪。
假使因为不幸而受伤的只有她那就算了,但是,爱尔娜的不幸却时常牵连到周围其他人。不只是旁边的东西,甚至连温柔善待爱尔娜的人也是。
她一直觉得那样的自己好丑恶。一直瞧不起骯脏的自己。
在培育学校里,交不到任何朋友也是理所当然。
然而,眼前的男人却不知为何抚摸著自己的头──
「多亏有你,许多人因此得救。失控的车辆有冲撞其他行人之虞。倾斜的锅子要是就那么猛地倒下,热水有可能会溅到商店街的人们。狂犬会咬伤孩子,砖头会砸到女性。」
「耶?」
她不由得发出怪声。
克劳斯的话,有一方面的确正确。
今天经历到的不幸,全都发生在有他人在场的地方。要是没有克劳斯出面处理,一定会出现其他牺牲者。
爱尔娜诱导,克劳斯助人。
经他这么一提,好像也是可以从那方面来解读──
「那、那是碰巧呢!」
爱尔娜拉开嗓门。
「纯属意外!爱尔娜是故意诱导老师,好让老师受伤的呢!我们计划趁老师疲惫虚弱的时候,全员一起袭击你呢。什么助人的只是偶然的呢!」
她情不自禁地将计画全盘托出。
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激动,这一点连她也不知道。
「爱尔娜!是不幸、不祥、不受欢迎的人物呢!就算老师漫不经心地说什么幸运,也只会让人觉得火大呢!不要随随便便说那种话。居然还摸爱尔娜的头,老师把爱尔娜当成小孩子是吗!在老师身边的,是既丑恶,又会为了自我满足而把他人卷入不幸的恶魔呢!」
「可是我没有被卷入不幸啊。」
「那是……」
「嗯,你的头发沾到灰尘了。」
始终一副我行我素的态度,克劳斯又碰了一次爱尔娜的头。
(为什么他有办法这么毫不迟疑地触碰爱尔娜呢……?)
爱尔娜急忙用力甩开他的手。
(明明遭遇到那么多不幸,却还是顾虑爱尔娜的感受呢!明知爱尔娜的力量、恶意,却还是能够平心静气呢!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离谱的──)
「爱尔娜,你怎么了?」克劳斯问道:「──你在哭吗?」
「………………呢!」
「嗯?」
「呢!」
「呢?」
「才、才没有哭呢……!」
「这样啊。」
克劳斯没有点出事实。
那份温柔让人舒适得不得了。
让人内心温暖得不得了。
「总之,国民因你的幸运而得救,我要好好地奖励你。你有希望我带你去哪里吗?」
面对克劳斯的提议,爱尔娜摇摇头。
「爱尔娜哪会知道那种事情呢。」
「我是在询问你的愿望耶。」
「这是……第一次呢。」爱尔娜擦拭眼头。「这是爱尔娜有生以来第一次和某人约会呢。」
「……这样啊。既然如此,那就由我来护送你吧。」
没有否定这是约会,克劳斯轻巧地迈步。
彻底遗忘袭击一事。
克劳斯笃定地说「迪恩共和国里,没有其他乳酪蛋糕能够超越这个」的蛋糕,味道确实格外美味。在位于地下室的会员制餐厅里,爱尔娜原先很紧张,不过吃了送上桌的蛋糕后,立刻就转换了心情。彷佛消失在舌尖的滑顺口感,即使是以贵族千金身分生活的时候,也从未品尝过如此美味的甜点。她一下就把蛋糕吃光了。
克劳斯也吃完一块之后,又替两人各追加了一份。
「……我还年轻时,师父曾经带我来这里作为奖励。」
他很难得地谈起过去。神秘的他似乎也有「老师」。
不知为何因此感到开心,爱尔娜也开口说道:
「真是的,爱尔娜真的很惨呢!第一次来阳炎宫那天也是,不仅搭火车时发生意外,预计要搭的巴士也坐过站,好不容易搭上的巴士又爆胎,实在是有够倒楣的呢。」
「你突然变得很多话呢。」
「老、老师这样说,让人好难为情呢。」
「不,我懂你的心情。我也是在亲近的人……在家人面前就会变得滔滔不绝。」
「是同伴呢!」
就在两人一来一往地交谈时,爱尔娜突然感应到一股刺激窜入鼻腔。
──感应到不幸的气味。
──而且相当强烈。
克劳斯眼尖地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怎么了?」
「没、没什么……」
爱尔娜犹豫了。
(要是说出来,老师说不定会离开呢……)
她无法连所有不幸的细节也预测出来。
她只是凭直觉嗅到了「也许会降临在自己身上的不幸的一部分」,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那个「气味」是平时的她,绝对不会去接近的刺鼻味。
(可是……如果是老师,他一定没问题……?)
好想要测试看看。
看看眼前这个人,是否会一直陪在自己身旁。
这是傲慢又幼稚的想法。爱尔娜有这样的自觉。
可是,她依然受到想要确认克劳斯是否值得信赖的欲望所驱使。
──说不定到头来,他一样也会离自己而去。
──如果这种想法是错的,希望他能证明自己不是那种人。
爱尔娜下定决心,探出身子。
「老师,希望你能陪爱尔娜去一个地方呢。」
两人前往的地方,是往来行人稀少的巷子。
港口的仓库林立。由于此刻已是市场即将打烊的黄昏时分,四周一片寂静。海浪在码头上拍打出声,然后又渐渐退去。连白天看起来都是蓝黑色的港口海水,到了夜晚又更增添了几分阴森感。无数摆不进仓库的货柜堆叠,制造出宛如巨大城市的黑影。
爱尔娜用双手按住鼻子。
周围弥漫著呛鼻的「气味」──只有她才能感应到的不幸气味,此刻正不断刺激鼻腔。
心脏怦通怦通地跳动。
除非有必要,否则她不会主动投身不幸。
接下来即将发生什么事情,她难以想像。
就在她屏住气息时,克劳斯缓缓地停下步伐。
「爱尔娜,我想你已经知道了。」他开口:「我们被包围了。」
爱尔娜没有发觉。
克劳斯才说完,就有好几个男人接连从仓库后方现身。八个男人举著手枪,包围住爱尔娜等人。他们个个长得凶神恶煞,看起来并非善类。
「你们是谁?」克劳斯皱著一张脸问。
脸上有刺青的男人低声威胁。
「不准动。我们手上有人质。」
「人质?」
「我已经知道了啦。你们是区议会议员的千金和保镳对吧?」
克劳斯微微倾首。「千金?你认错人了吧。」
「哈,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过啊,我们全都调查清楚了。」
包围四周的男人们面露奸笑。
「议员的女儿应该不会对区民见死不救吧?就算装傻也没用喔。我们已经掌握所有关于你们的情报了。」
被挟为人质的,似乎是某个「区民」。
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爱尔娜小声向克劳斯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呢?」
「不晓得。对方应该是误会了……不过他们好像不肯听人解释啊。」
男人们确实似乎十分坚信自己获得的情报──
爱尔娜将身体贴近克劳斯。
「……老师,你有办法打倒他们吗?」
「…………」
「老师?」
克劳斯吁了一口气。
「没办法。」
「咦?」
「对方手里好像真的有人质。只能顺从他们的要求了。」
克劳斯的语气极为冰冷。
眼前顿时一黑。
出乎意料。这样的不幸实在来得太唐突了。
光凭爱尔娜无法应对,克劳斯也毫不反抗地举双手投降。
「用炼子把他们绑起来。」刺青男吐了口口水。「把他们全身绑好、上锁,再用蜡把钥匙孔堵住。这么一来,就算是大象想必也逃不了。」
爱尔娜没有漏听克劳斯口中吐出微微的叹息。
男人们拿出来的炼子,直径将近一公分那么粗,不可能扯断。那条炼子被以挂锁固定住,一旦被涂上蜡,就算要解锁也办不到。
虽然应该是偶然,不过这群男人对克劳斯做出了完美的因应对策。
不幸──
爱尔娜仰天叹息。
行李全被抢走,爱尔娜两人被迫坐上车。车子开了两小时,抵达位于市郊的山中小屋。这里似乎就是大本营。就算大喊,恐怕也不会有人听见。
唯一可以依靠的克劳斯采取静观态度,完全没有反抗。
「老大来之前,给我在这边待著。」
两人被推进山中小屋的仓库。男人们从外面上了锁。
那是一个两人一坐下,就会显得拥挤的狭小空间。空气潮湿,而且因为没有窗户,所以光线昏暗。
克劳斯在旁边不住扭动身体。
守卫大骂﹕「敢乱动就开枪杀了你!」
仓库里有小窗子,一个男人从那里目不转睛地瞪著两人。
「没办法开锁啊。」克劳斯低喃﹕「全身动弹不得,没有可以出入的窗户,又有手持步枪的守卫。虽然有可能是自诩为革命家的共产主义者,不过手法也太高明了。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他似乎姑且试过开锁,可是好像失败了。
「其他成员怎么了?依照预定计画,你们不是打算让我筋疲力竭之后袭击我吗?」
爱尔娜微微摇头。
「通讯器被拿走了,没办法通知地点呢。」
「这样啊,这下麻烦了。」
「老师,对不起。」
从口中溢出的是道歉的话语。
「全部都是爱尔娜害的呢……是诱导老师的爱尔娜的错……」
「不对,错的是那些男人。」
「爱尔娜总是带给人们不幸……牵连、伤害某人……所以,爱尔娜好希望有一天可以拯救众人……结果却无法和任何人合作。」
「……」
「爱尔娜果然应该要孤零零的才对呢……」
自己害克劳斯受到连累。
因为不安而轻率地测试了他。
爱尔娜紧咬嘴唇。
心里想著,不管何种报应都愿意承受,只希望克劳斯能够活下来。
「……………………」
克劳斯沉默无语。
即使看著他缺乏表情的侧脸,也察觉不出他的想法。
「你太自虐了。还是快点打破现状好了。」
「……老师有解决办法吗?」
「不晓得耶,毕竟这些家伙的真实身分还是个谜。」
克劳斯大口吸气。
「不过,我会使用万能钥匙啦。」
低声说了句「这点程度算不上危机」,克劳斯开始行动。
等了一阵子,仓库的门打开了。
两人被带到山中小屋的本馆。像是大厅的地方里,聚集了十名一脸凶神恶煞的男人。在中央的,是一个让部下陪侍在侧、深深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大概是集团的老大吧。
「嗨,好久不见啦,小姑娘。」
爱尔娜对那男人的长相有印象。
「你是昨天的……」
是把爱尔娜带进巷子里的男人。他全身包著绷带,虽然看似受了重伤,不过仍保住一命。
不幸──
原以为对方只是小混混,没想到居然是有十名手下的集团老大。
「我听说了喔。听说你是议员的女儿?其实我本来是想辗死你,但是因为听说绑架比杀了你要来得好,于是就改变计画了。」
「那辆失控的车子是──」
「是我下令杀死你这个狂妄小鬼的。不过你放心,后来我得到了值得一听的好情报,决定不杀你而是掳走。这下可以靠赎金获得丰厚的革命资金了。」
大概是伤口发疼吧,男人皱著脸站起身。虽然他说不打算杀人,眼中却显然藏著对爱尔娜的复仇火焰。
双腿顿时无力。
就在男人朝爱尔娜走近、伸出手时,克劳斯开口:
「不准碰那孩子。」
即使被炼子绑住全身,克劳斯的态度依旧不变。泰然自若,大大方方地毫不畏缩。
「我劝你住手。只要你现在马上放人,我就不跟你们计较。」
他一脸无趣地叹了口气。
「你们是甚至没被列入警察情报网的弱小团体吧?根本不配当我的对手。」
那副态度只会煽动男人的情绪。
「少给我装模作样了!」
男人怒吼一声,殴打克劳斯的脸。
克劳斯发出呻吟,倒在地板上。尽管在爱尔娜看来,他似乎转动脖子、降低了冲击力道,但是真伪不明。
「我也得到关于你的情报了喔。听说你是厉害的保镳?不过啊,现在你只是一个被炼子绑住,钥匙孔也被堵住的人偶罢了。」
男人用脚踹克劳斯。
「真可怜。不过,这也没办法,谁教你要当这位小姑娘的保镳,过著富裕优渥的生活呢!你这只有钱人的走狗!」
话说完的同时,男人将克劳斯的脸往上一踢。
听似痛苦的呻吟从他口中溢出。
那或许不是演技。
男人好几度践踏克劳斯,而每一次,克劳斯都咬紧牙根。
「给我安分点,要是敢嚷嚷,小心我真的杀了你。」
可能是累了,男人肩膀上下起伏喘气。最后他又踹了克劳斯一脚,才把身体转向爱尔娜。
这次轮到自己了吗?
爱尔娜的眼眶渗出泪水。
但是,当男人走近爱尔娜时,铿锵有力的说话声又在房内响起。
「──我再警告你一次。」
克劳斯一脸痛苦地站起来。
「你……你这家伙──不准碰那孩子。」
男人将视线转向克劳斯。
「你搞不清楚状况是不是?」
他语气中混杂著极度的不耐烦。
「我要变更计画。虽然情报说可以把你当成谈判筹码,别杀比较好,但我改变主意了。」
「……你是从哪里得到那个错误不实的情报?」
「干你屁事!」
怒吼一声,男人从怀中掏出手枪。
周围的手下们也「老大!」地出声,劝阻他的行动。
可是,男人没有罢手。他将枪口对准了克劳斯。
事到如今,克劳斯依然面不改色。「情报来源是……少女吗?」
「……!」一瞬间,男人脸上浮现动摇神色,随即又开口说「我要杀了你」,将手指扣在扳机上。
「老师!」爱尔娜大喊。
下一刻,房内响起枪声。
克劳斯的身体微微弹跳。
周围的男人们后仰身体。
「──好极了。」
用缠满全身的炼子弹开子弹。
克劳斯在受到拘束的状态下起身。
犯罪集团的男人们张大嘴巴,僵在原地。他们大概谁也没察觉克劳斯的技能吧。
「我现在非常感动。上一次内心如此澎湃,究竟是几年前的事情呢?」
和话语相反,克劳斯面无表情地开始说。
「以巧合来说太完美了。明明搞错对象,应付我的对策却十分周全。」
集团的老大可能是想消灭眼前的事实吧,接连开了第二、第三枪。
克劳斯利用炼子弹开所有子弹。
没多久,当手枪的子弹用尽时,克劳斯再次开口﹕
「让我来猜猜看吧。企图辗死少女却失败的你,这个嘛,遇见了一名银发少女。银发少女像在谈论传言似的,说出关于我们的不实情报,而你相信她,策划了绑架行动。你选为当作人质的人,是偶然遇见的黑发少女吧?我们的去处则是从白发少女口中听来的。我猜对了吗?」
「你怎么会……」
好像说中了。老大瞪大双眼。
克劳斯吐了口气。
「原来如此,可真有她们的。才短短十天,就有了远超乎我预期的成长。」
说话声音变小。
他用只有爱尔娜才听得见的音量低语。
「哎呀呀,居然做到这种地步?只是为了一堂课──『为了抓到我,就把整个犯罪集团给牵扯进来』?原来如此,这样不可能察觉得到。这些男人是认真要挟持人质,认真地在威胁我们。这项手法实在厉害。」
克劳斯说:
「她们体内沉睡著无限的才能。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这时,大概是忍受不下去了,老大激动地吼叫。
「你在嘀嘀咕咕些什么?这次我一定要杀了你!」
可能是放弃用手枪杀人了,他取出刀子指著克劳斯。
「我只希望你告诉我一件事。」
克劳斯满脸无趣地看著那幅景象。
「──我该陪你玩这场游戏到什么时候?」
他这么撂话。
那句话是信号。
山中小屋的窗户同时破裂。
犯罪集团的男人们发出惊呼。
踢破窗户闯进来的,是「灯火」的少女们。
蓝银发少女带著傲慢的笑容,在转眼之间用拳头一一猛击男人们的下颚。接著,百合将涂有毒液的针扎进男人们的皮肤,接连让他们昏睡。
红发少女钻也似的跑过战斗现场,迅速来到爱尔娜和克劳斯身边。
「对不起,爱尔娜小姐……」
沉静的语调。
红发少女取出巨大的剪刀,只剪断爱尔娜的炼子。
「你带来了超乎想像的幸运,所以在第一次的意外后,我们就紧急改变了计画……」
百合和蓝银发少女接著说。
「啊,我有阻止其他人喔。毕竟怎么能让爱尔娜感到寂寞呢!」
「你不要顾著自保啦。」
克劳斯傻眼地垂下视线。
「快点作战。在两分钟以内压制敌人。」
受到那句话的激励,少女们在房间内奔驰。
蓝银发少女以惊人的速度接连打倒对手,百合则用毒药让倒地的男人昏睡。外面大概也有少女在待命吧,可以听见枪响和男人的惨叫声传来。然而,那些声响也在转眼间就停止了。
爱尔娜只是静静地眺望同伴们的活跃表现。
「我找来的这群成员真的都相当厉害呢。」克劳斯在一旁耸肩说道:「爱尔娜,你应该要和周围其他人合作才对。」
「咦?」
「『灯火』也和我一样,不会因为被卷入你的不幸而丧命喔。」
过了指定的两分钟后,犯罪集团所有人都昏迷不醒,被捆绑起来。
灰桃发少女以纯真的口吻说「地下室有违法药物~!」,一边高举著大袋子。如此一来,只要将犯罪集团交给警察,他们全员都会遭到逮捕。
接下来的问题是──
少女们包围住全身被炼子捆绑的克劳斯。
站在中央的百合挺起胸膛。
「好了,老师!这次我们总算胜利了!」
「居然使出这种手段。我差点就被杀掉了。」
「区区手枪应该要不了你的命吧?」
这应该就是计画的全貌吧。
少女们恐怕是在爱尔娜险些被辗死时,发现犯罪集团想要取爱尔娜的性命,于是就变更了原先的计画,打算让他们拘束住克劳斯之后,再将犯罪集团瓦解。
虽然是游走在伦理边缘的奇招,却有了成果。
身为目标的克劳斯被粗大炼子绑住,动弹不得。
「好了,老师,再过不到五分钟,警官应该就会赶到了。」
「你们已经报警了吗?手脚真快啊。」
「噗噗!再这样下去,连老师也会被带走喔。间谍被自己国家的警察侦讯,这样实在很难看。不过,只要你宣布投降,舔舐我的脚、尊称我一声『百合大人』──」
「是时候了。」
一个饼乾碎掉般的「啪叽」声响起。
少女们全员发出「嗯?」的声音。
只见克劳斯微微晃动身体后,炼子就掉落在地板上。
克劳斯轻而易举地就恢复自由之身。
百合轻轻拾起断掉的炼子。一公分粗的炼子裂了开来。
「呃,这个炼子……是用来捆绑猛兽的炼子耶……」
「你们下次最好准备给恐龙用的。」
克劳斯弄响关节,望向少女们。
「就凭你们几个,是当不了我的对手的。」
由于之后的发展不看也知道结果,于是爱尔娜闭上双眼。
只有声音传入耳里。
听起来,成员们只抵抗了不到二十秒,就全部被拋出去了。
◇◇◇
那天晚上──阳炎宫的大厅里。
「居然都做到那种地步了还赢不了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本小姐也觉得好挫败!那个作战计画明明相当惊世骇俗啊~」
「真不愧是我们的老大……看来下次得把警察卷进来才行……」
「灯火」的少女们投入地举行已成为例行公事的检讨会。她们拍打桌子,互相争论。
尤其这一次,是连克劳斯都为之惊讶的大规模计画,而且在彻底逮住他之前,一切都进行得非常成功,因此当时她们个个都雀跃地心想自己就快获胜了。可是,那份确信却轻易瓦解。众人激昂地议论。
「我们应该重新从根本来思考。」黑发少女以优雅的语调陈述。「要捕获目标是不可能的,袭击也没有意义。应该要掌握住他的弱点或秘密加以威胁才对。」
「我们不是已经得到那么做行不通的结论了吗?」蓝银发少女傲慢地用鼻子哼笑。「你的色诱也一样。」
「唔!那完全是一个错误!世上没有男人不会屈服在我的性感魅力之──」
「你打算再彻夜下西洋棋吗?」
「实在太不合常理了!居然邀请来自己房间说『人家睡不著……』的少女下棋,听到对方说『我们快点来做有趣的事情吧?』就拿出棋盘,接著听到『我可以跟你撒娇吗?』这句话后又在西洋棋上让步。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人啦!」
「应该是西洋棋爱好者吧。」
「不然你有什么法子吗?目标不但能打开挂锁,连猛兽用的炼子都能扯断喔!这样是要怎么捕获──」
「好了好了~不可以吵架!」
眼见议论再度白热化,百合又拍手劝阻。接著,她把烘焙点心塞进互相激辩的少女们口中。
「现在最重要的是团队合作,是同伴之间的情谊。来,这是特制费南雪蛋糕。」
「好吃……」「真的好美味……」
「呵!我又确实完成队长的工作了。」
让白热化的议论冷静下来,百合装模作样地吐气。
在她身旁,红发少女以沉静的语气说道:
「可是……就现状而言,要赢过那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捕获……」
「话是这么说没错。」
「真令人焦躁啊……我们连一个男人都抓不到,是要如何达成不可能任务呢……」
这番直接道出现实的冷静发言,令大厅的气氛变得沉重。
没有人接话。尽管唯独百合一人做出了积极正面的言论,但是就连她毫无根据的鼓舞话语都无法改变气氛。
在那样的情况下──
「那、那个。」
爱尔娜红著脸,举手发言。
「老、老师能够扯断炼子是有原因的呢!」
显然调整错音量的说话声。
爱尔娜颤抖双唇之后,面红耳赤地说下去﹕
「…………我、我们被抓的时候,老师将藏在口中的宝石吐出来,收买了守卫呢。接著,他让对方用手枪对炼子造成损伤呢。」
「啊,这么说来,他在浴室也有提到准备过冬的松鼠……」
若是细细咀嚼克劳斯的话,或许能够得出以下推论。
有许多间谍会将武器或宝石藏于体内──
他利用宝石和话术收买了守卫。之后挑衅对方的老大、诱使他开枪,对炼子进一步造成损伤。即使是坚固的炼子,只要击出好几发子弹仍能加以破坏。
当然,克劳斯在离去之际,并没有忘了收回之前交出去的宝石。
「宝石和财富,换句话说就是收买。那是能够打开所有锁的万能钥匙。」
「万能钥匙……」蓝银发少女低喃。
「老师之前打开挂锁恐怕也是使用相同的手法。他收买爱尔娜等人之中的某个人,要对方事先告诉自己密码呢。」
「意、意思是,我们之中有间谍吗?」
听了爱尔娜的话,百合大声惊呼。她一边后退,一边对「灯火」的成员们投以怀疑的目光。
白发少女凛然直言:「我们所有人都是间谍啊。」
之后,少女们陷入沉默。
有一件事情必须优先检讨。
「说到这里……」黑发少女说:「每次我们因为锁的问题起争执,都一定会有人出面仲裁呢。」
「嗯!还有人会特别强调『唯独必须相信同伴』、『同伴之间的情谊』!」
灰桃发少女以纯真的口吻接著说。
蓝银发少女一副已经明瞭一切般,面露傲慢的笑容。
「吶,百合,在下有个问题想问你……」
「咦?」
「那个费南雪蛋糕,你是从哪里取得的?」
百合浑身僵硬。
汗水从额头流下,她以沙哑的声音喃喃地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同伴之间的情谊啊……」
「「「「「「「………………………………」」」」」」」
当然,少女们并没有把那种戏言听进去。
百合步步倒退,和成员们拉开距离,结果背一抵到墙壁,她便颤抖著双唇开口:
「我、我只是……那个啦,是老师强硬地向我提议的。他说要对我进行『说谎训练』,对大家进行『怀疑自己人的训练』。哎呀~我真是受教了!原来协助者倒戈对手这种状况,在实战中有可能发生!真不愧是老师!答应他提议的我也好了不起!有时也会牺牲自己扮坏人的队长!我、我绝对不是因为超级美味的甜点才上钩喔!」
「……………………」
「话虽如此,我也只有告诉老师挂锁的密码而已。袭击浴室的失败和锁无关!我并没有做出需要被责备的背叛行为!」
「……………………」
「我要引用爱尔娜的话。『要是相信就输了。这就是所谓的间谍呢』。欸嘿!」
啊,这家伙没救了。
少女们透过眼神共享想法。
那么,要如何制裁叛徒呢──
「在下有个提议。」蓝银发少女代表发言。「百合应该还有利用价值吧?目标现在还相信百合是自己人。既然这样,我们就可以乘机下手了。」
「没、没错!双重间谍!这样好有间谍训练的感觉──」
「那就现在立刻执行吧。」
百合的表情瞬间冻结。
「呃,这、这样恐怕会落得被老师痛扁的下场耶……」
「你加油。」
「哎呀,你们还是对我做更有效的利用啦。我保证不会再背叛你们了,好吗?」
「快点去。」
「…………是。」
百合垂下肩膀,离开大厅。
过没多久──
「老师!我窃取到不错的情报喔!请看看这份计画书!好了,你再靠过来一点……哈哈!有机可乘!给我觉悟吧唔喔!居然把颜料涂在少女的鼻子上!」
天花板传来这样的声音。
叛徒似乎已遭到制裁。
少女们满意地点头。
「爱尔娜!」
这时,灰桃发少女带著纯真的眼神,蹦蹦跳跳地跑到爱尔娜身旁,然后神情愉悦地握住她的手,一下子将脸靠得很近。
见到那张天真无邪的笑容,爱尔娜不由得退缩。
「什、什么事呢……?」
「你好棒喔!」
听了那句话,爱尔娜瞬间愣住。
抬起视线,只见其他成员也都对爱尔娜露出温暖的笑容。
爱尔娜强忍著泪水,「……那当然呢。」地虚张声势。
◇◇◇
过了一会儿,爱尔娜来到克劳斯的房间拜访。
被绳子捆绑住的百合遭弃置在地板上。看来她彻底反遭压制。
「爱尔娜。」面对著画布的克劳斯开口﹕「你可以帮我把那个没用的家伙撵出去吗?我只要碰她,她就会大声嚷嚷。」
爱尔娜听从他的话,滚动百合。
百合开始表情狰狞地大呼小叫。
「老师!拜托你!无论什么我都愿意做!如果吃不到老师的费南雪蛋糕,我觉得自己好像会发疯──」
「你又背叛了呢!」
「快点把她赶出去。」克劳斯挥挥手。
深有同感的爱尔娜把百合送出房外。
「那个糕点有毒性吗?」
「怎么可能有。」
克劳斯递出盘子。
上面排放著奶油如宝石般闪闪发亮的费南雪蛋糕。
「你也要尝尝味道吗?我正好想要下一把『万能钥匙』。」
「不用了呢。」
「我刚烤好喔。」
爱尔娜将鼻尖凑近盘子。闻到浓郁的砂糖香气,她忍不住塞了一个到嘴里。松软的蛋糕化开,甜味在口腔内扩散开来。
「爱尔娜要背叛同伴了呢。」
「我开玩笑的。」克劳斯把整个盘子交给爱尔娜,要她也分给其他成员。「要是过度扰乱团体秩序就没法训练了。」
克劳斯虽然莫名给人一种机械般冰冷的感觉,但是嗜好出乎意料多。他会下西洋棋、烹饪,和画水彩画。他是万能的天才吗?
爱尔娜走近克劳斯,观察他正在画的油画。以红色颜料随意泼洒的画,看起来毫无进展。
画布右下角写了「家人」两字。
「老师不完成这幅画吗……?」
「这个嘛……亏我都买好新颜料了,却迟迟没有灵感。」
克劳斯的眼中流露出哀愁。
尽管认识的时间不长,然而在成天袭击又反遭压制的过程中,也渐渐地开始能够掌握他所流露出的微妙情感。
「阳炎宫之前的居住者,是老师的家人……?」
克劳斯屏住气息。
以他来说,这是十分罕见的惊愕反应。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看穿了。」
「因为有很多线索呢。」
「你推理到什么程度了?」
克劳斯跷起腿,盯著爱尔娜。
爱尔娜一一地分段说明。
「阳炎宫之前有别人居住,老师一定是那支间谍团队的一员。既然前居住者不在,就表示团队已经解散,或是毁灭。恐怕是『灯火』即将挑战的不可能任务──」
「原来如此,你不用说下去了。」
克劳斯打断爱尔娜的话,点点头。
「你的猜想大致正确。只不过,现在还不到可以公开的阶段。」
「嗯……?」
「放心吧,我会在二十天后揭晓。如果是你们,一定能够顺利撑到那时。」
正当爱尔娜疑惑地心想「为何是二十天后?」,他铿锵有力地说。
「然后我们就一起挑战吧。挑战令人迫不及待的不可能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