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苏一然嘴里叼了一根草, 悠闲的坐在自己屋前坝子边的石头上，苏小天苏小亮兄弟两慢吞吞的移动过去, 一左一右坐到苏一然身边。

  苏一然瞥了这两个侄子一眼, 没吭声。

  “五爸……”苏小天的表情有些小小的扭曲，这两天家里气氛压抑，爸爸妈妈老是吵架, 二爸二婶和四爸四婶他们也一样, 一点小事都能引发战火，别觉得这事和他们没有关系, 只要被老妈看到, 一准挨骂, 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啥。

  真可怕。

  “我爸爸和二爸四爸他们都说幺爸当了那啥农民大学生, 对我们也会有好处, 我妈她们一点都不会想, 斤斤计较。”苏小亮回忆着爸爸妈妈吵架时说的话。

  “工农兵大学生。”苏一然纠正他们的说法。

  苏小天用力的点点头：“五爸，你说幺爸真当了这个啥大学生后，也会对我们有好处吗？”

  “你觉得呢？”苏一然淡淡的看着这个大侄子。

  “我不知道。爸爸说是, 妈妈不信。”

  苏一然摸摸苏小天的头：“你要记住一件事, 无论什么时候, 不管对方是谁, 你能依靠的都只有自己, 永远不要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

  苏小天皱紧了小眉头, 抬起头看着苏一然。

  苏一然继续道：“别人的帮助, 永远是在别人有富余的情况下，而且永远都有限的。”

  苏小天摸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副深思的样子。

  苏小亮努力抬起头：“幺爸花了那么多钱, 以后不得帮我们？”

  苏一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和他们计算：“你们幺爸现在十七岁，我们假如他真能当那工农兵大学生，他大学毕业的时候，已经二十多了，这个年龄他首先得考虑自己结婚。他肯定会留在城里，找的媳妇，也是城里的人，家里不出钱他结婚的话，他得自己存钱自己结婚，一旦结婚，各种花费又来了，然后还得养孩子，让厂里安排房子……”

  苏一然抿了下嘴唇，他觉得真这么发展的话，那个时候苏越然找的对象可能条件不会差，这就意味着对方会有很多要求，可是现在已经说好了，家里不给结婚的钱，那时候可能还会因此起龃龉。

  甚至苏越然会因此怨恨家里，别说帮着家里了，不仇视就算好的了，苏越然的媳妇，也会厌恶苏家在他们结婚时一毛不拔。

  但苏越然要走的是家里的两百块钱，是大家的钱，不是苏越然自己的钱，苏越然有钱，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但花费家里的钱，凭什么任由他自己来？

  如果苏越然有那本事的话，有心的话，也可以靠他自己把这两百块钱还回来。

  苏小天听明白了：“就是说幺爸当了那啥大学生，以后也没钱帮我们？”

  苏一然笑了下，摸摸两个孩子，只希望那时候苏越然家里不要嫌弃家里是穷亲戚就好。

  不是他把苏越然想得太坏，而是类似的事看得太多了，什么全家供着的人，哥哥姐姐供着的人，没发达时大家一起辛苦，一旦发达，那什么全家人和哥哥姐姐啥的人，照样日子艰辛，基本享受不到半点好。

  也不是说对方真那么没良心，而是生活环境一改变，谁的日子都不好过，压根没法帮助别人。

  反正他苏一然是不会靠着别人的，父母也好，兄弟姐妹也好，都不会想着对方发达了照顾自己。

  苏小天不高兴：“那我爸爸还那么说，他笨，没有五爸你聪明，勒都想不到。”

  “不是你们爸爸想不到，而是事已至此，能有个理由让自己舒服点，干嘛自找没趣？这从某种角度来说，也是聪明的表现。”

  “是吗？”两个人孩子非常怀疑。

  在他们心中，全家就五爸一个聪明人，穿得好有钱花不用干活，最关键的是五爸的钱不是找奶奶偷偷摸摸要的，是五爸自己赚的，这就说明了五爸是一个非常有本事的人。

  苏小天依旧很疑惑：“五爸，既然你都知道幺爸拿了钱以后也不会给家里有啥好处，你为啥还帮幺爸说话？”

  “你都说了，那是你们幺爸。”苏一然认真的看着两个孩子，“也是我弟弟。亲人之间，不用计较得那么清楚。”

  苏小天转头歪着身子看着自己弟弟，这个他能明白，就像弟弟饿了，他明明也有点饿，但还是会把自己的东西给弟弟吃，不求任何好处。

  苏小亮也歪着身子看自己哥哥，兄弟隔着苏一然看着彼此，然后哈哈笑了起来。

  苏一然扯了下嘴角，莫名的，跟着他们一起笑了起来。

  ……………………

  知青点的气氛变得更加暴躁，就像长期被烈日照射的干草，一点火星子，就能引起漫山遍野的大火。

  以往性子还算平和的知青，个个跟吃了□□似的，一言不合就会吵起来，看向别人的目光，全都是竞争对手。

  这火也烧到了江雎瑶身上。

  她的麦乳精，被人用低廉的东西换走了，要是平常，她绝对不会吃这个亏，但这个特殊时期，她一点也不想惹麻烦。

  对方的情绪已经不大对了，如果她不换的话，就好像阻止对方成为工农兵大学生一样，是对方的仇人。

  她觉得自己不换，很可能会出别的问题，所以干脆利落的把东西给换了，宁愿吃点亏。

  只是这氛围，让她觉得恐慌，第一次感受到大家对于回城的迫切心情，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回城。

  她很想让这件事早点回去，知青点恢复以往。

  她吃着清汤红薯稀饭，就着咸菜吃，咸菜是在村里买的，五毛钱就买了一小罐，够她吃很久了。

  她看了看周围的人，在心里叹了口气，现在这个情况，让她都不能吃好东西了，王惜因也一样，一拿出来，所有人都盯着，要么来换走，要么直接借。

  吃过饭，去洗碗筷，她发现江碧微神色不大对，在有意无意的看汪淑云和吴清月。

  她推推江碧微，江碧微这才不好意思的回过神来，对她挤出一点笑。

  把碗筷放好，她和江碧微凑到一起：“你看她们做什么？”

  “上午的时候，我无意中撞到了汪淑云在骂吴清月。”江碧微明显憋着了，一听江雎瑶问，立马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汪淑云？”江雎瑶撇撇嘴，这已经是个听到名字都觉得烦的人了。

  江碧微点点头：“她好像在让吴清月不要缠着余小伟了，说她仗着自己好看就知道勾引男人，要是再让她看到吴清月勾引余小伟，她就打死吴清月。”

  “吴清月勾引余小伟？她没毛病吧？”

  江碧微深呼吸一口气：“我也没听清楚，但听汪淑云的意思，她和余小伟在处对象。”

  “什么？”江雎瑶这下子是真的震惊了，“她不知道那余小伟是个啥玩意？跑去和余小伟处对象？”

  江碧微沉默了下来，一双眸子沉静极了，就这么看着江雎瑶，有些悲伤，似乎又有很多别的复杂情绪。

  江雎瑶一个激灵，明白了过来，汪淑云这样做是为了得到那个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