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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节(2 / 2)


  花林宴每年在花神林的一片大空地上举办,四周架着火把,摆设着鲜花,内有一堆大篝火,不远处设了许多地席,每张席上都有些瓜果。年轻的儿郎姑娘们在篝火旁载歌载舞,今儿多了许多陌生男女,还有好几顶轻纱软轿在不远处,显得犹为热闹。

  钱娇娘到的时候,一对朝气蓬勃的年轻小伙与漂亮姑娘正隔着篝火对歌,男儿声音雄厚,女子声音悠扬,歌声仿佛在半空中相聚缠绕。钱娇娘随意寻了一张空席坐下,拉了春五一齐坐了,饶有兴味地他们唱歌。待唱罢,四周一片欢呼之声。唱歌儿的二人被人推着走近,小伙子憨憨笑着递了自己手里的花,姑娘低头伸手抢过,将自己手中的花儿扔到他的胸前,转身跑走了。周围热闹之声更大,小伙儿愣了一会,在同伴的催促下才咧开白牙追了上去。

  大伙儿笑着唱起了歌儿,好似是一首庆祝的歌。

  “那是铁匠家的儿子和佃户家的女儿,两人从小青梅竹马,倒也般配!”

  “可不是嘛,你瞧两人刚才那傻样儿!”

  面具下的钱娇娘听着周围的小道消息,扬唇鼓掌。视四周,瞧见兵营里的弟兄们扎堆坐在一处,府里的美人们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几个人暗地里眉来眼去。钱娇娘看得真儿了,好似是司马勾与雪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手里的花儿随时都要扔给对方似的;一弟兄被一娇俏的农家女扔了花儿,惹来一个美人的怨眸。

  “你快去呀,快去呀!”

  “哎呀,我不敢,我不敢!”

  这声音听得熟悉,钱娇娘扭头一看,不正是她的丫头们么?

  “有什么不敢的,你眼一闭花一抛,不就扔出去了?”碎儿道。

  “可是我怕严进哥看不上我,他是大英雄,我只是个小丫头。”

  钱娇娘微讶,她可没想到小山楂居然就会喜欢人了,还喜欢上了被毁了脸的严进。

  “他怎么会瞧不上你,就他的长相,能得姑娘家喜欢就已经是上辈子做好事了!”

  “你瞎说什么!严进哥是救人才被烧的,他原来长得可好看了!”

  “是是是,我说错了。”

  红绢也推山楂,“横竖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你再犹豫,可被人抢了先了。”

  山楂咬牙半晌,如同赴死般腾地站起来,冲到兵营的儿郎们面前,将花往严进身上一扔,却因手抖没有扔准,直接砸在了严进脸上。严进懵了,山楂也懵了。钱娇娘与一干看热闹的大笑不止。

  山楂红透了一张脸,扭头跑走了。严进还傻傻愣愣地坐在那儿,弟兄们将他推了好几把,他才回过神来。

  “我收到花了?山楂姑娘给我花了?”他不可思议地大声问道。

  周围绕又是一阵哄笑,严进这才记得站起来,同手同脚地追上去了。

  钱娇娘盘着腿撑着下巴,笑得眼都眯了。她看向不知何时又因歌起舞的人们,寻思着自己若不是被爹娘卖给了邢慕铮,想必她也会在这儿唱歌跳舞,相自己中意之人。忽而一道强烈的视线交错,钱娇娘的正对面不知何时坐了一名着黑袍的男子,他戴着一副黝黑的面具,手臂搭在单膝上,直勾勾地盯着她。

  第二百一十章

  隔得远了,钱娇娘什么也看不真切,只觉着他目光灼人。

  钱娇娘微微皱眉,挪开了视线。正好这边与大伙相谈甚欢的周翠莲被人推出去唱歌,她看样子着实不会唱。好几次想要回来,大伙都不让,周翠莲这一急,竟就变着法儿拿出了一对快板,说了一出数来宝。众人皆是一愣,后都捧腹大笑。就连彭时那样不拘言笑的都被逗乐了,钱娇娘更是拍着大腿叫好。这原是乞丐乞讨时的手段,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但周翠莲觉着有趣,偷偷向她常施舍的老乞丐学了,她连前夫也不曾告诉。今儿是实在没法子了她才来了这么一段,但竟没人嫌弃,她不免喜悦,又有些不好意思,收了东西就跑回去了。

  此时软轿里有个小姐招手让自家的丫鬟上前,让她拿了一枝红樱花。那双髻丫鬟走到走到兵营弟兄面前,将花直直伸向彭时,并且骄傲说道:“兵大哥,你这是天上掉下来的福分,我们小姐看上你了!”

  原来这小姐就是钱娇娘让知州夫人请的大家小姐之一,钱娇娘的本意原是让她们自愿来参加,只是自领主夫人说出的话,底下人听了总是不一般的。谢苗氏回去与谢章一商量,认为领主夫人这是在暗示他们,要她们将千金小姐们也叫去。于是赶紧地派人去叫家里有女儿的官员富商,让他们务必派出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参加花林宴。这些个小姐本都是逼于无奈才来的,全都打算坐在软轿里待上一回就回去,不想各自的目光渐渐被那热闹欢腾所吸引,丫头管家们请回,她们都不愿走。甚而这通判家的小姐,竟对了彭时一见倾心。

  “兵大哥,有小姐看上你了!”兄弟们听了都疯起来,个个推搡着彭时,食指勾起送进嘴里吹哨。

  彭时却淡然地将拣了花,将其退了回去,“抱歉,彭某福薄,高攀不上小姐。”

  那丫头是作梦也没想到他竟会将花退给她,她急道:“当兵的,你怎么能这样?你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儿了,我们家小姐可是玉州出了名的美人。”

  彭时却态度很是坚决,那丫头气呼呼地走了,不知与轿中的小姐说了什么,很快那轿夫便起了轿回去了。钱娇娘摇了摇头,暗道可惜。

  “夫人怎地一人坐在这儿?”突如其来的低哑男子声音钻进耳朵,钱娇娘心中一惊,方才坐在对面的黑衣男子竟不知何时到了她的身边,并且贴在她的身侧坐了下来。那黑漆漆的面具近在咫尺,在夜色与火光中闪着危险的光芒。

  “我一人坐在这儿,与你何干?”钱娇娘直起腰身,挑眉与他对视。那眼眸隐在面具下,浓密的眼睫毛几乎遮住了他的视线。

  那黑衣男子勾唇笑了,他倾身更加贴近她,“夫人别误会,只是觉着夫人孤单罢了。”

  “我有同伴。”钱娇娘偏向另一边,春五却不知去向。

  撑在席上的手被一只火热的大手覆上,钱娇娘抽了一下,没能抽开。她微皱眉头,却也没有奋力挣扎。那对黝黑的眸子,与他身上飘散的香味,一切都似枕边人。

  “夫人可收到了花儿?”黑衣男子几乎贴在她的耳朵边,她都能感到他呼出的热气。

  “我与你一样戴了面具,是成过亲的人……谁会送我花儿?”他这是做什么?难不成故意假装陌生男子,来试探她是否忠心?

  “既如此,”黑衣男子另一手一翻,如同变戏法似的,掌心凭空多出一枝娇艳欲滴的斗雪红,“我送夫人一枝花儿如何?”

  钱娇娘拧了眉,这到底是不是邢慕铮?是邢慕铮的话怎会送她花儿?可若不是他,那又是谁?这气息……她当是不应该错认。钱娇娘犹豫之际,男人缓缓将花插进她浓密的发中,倾身偏头于钱娇娘面前,认真欣赏了一会儿,“好美,夫人。”

  钱娇娘的心莫名地重重跳了一跳。

  黑衣男子轻轻笑了笑,紧了紧她的手,起身无声无息地走了。钱娇娘一转头,他已隐于夜色中。

  钱娇娘有些怔愣。

  “夫人?”春五的呼唤让钱娇娘回神,钱娇娘抬头看向春五,清咳了一声,问她:“你去哪儿了?”

  “属下内急,离开了一会儿。”

  钱娇娘点头,春五一眼看见钱娇娘头上那浓艳的花儿,“夫人多戴了一朵花儿。”她说。

  似是被人撞破了不可告人的内情般,钱娇娘的脸蓦然红了。她含糊应了两声,伸手摸下了花儿拿在掌心。

  ***

  钱娇娘再留了一会儿便回了府,还未进屋,便已听见邢平淳的朗朗读书声。她轻轻打起帘子,邢平淳正站在暖阁中央背手而立,脑瓜子摇晃着背书。邢慕铮身上是一袭石青暗纹常服斜倚在炕上,他乌黑的长发披散,随意挽了个髻。他拿着一卷竹简,显然不是邢平淳的课业。大姐儿趴在另一头,耷拉着耳朵似是睡了,忽而它单眼睁开,对着门口猛摇尾巴,同时熟练地自小杌子上跳下,一瘸一拐地欢快往门口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