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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2 / 2)


  热泪滚滚从他的眼眶中流出,唐九也不知自己竟然哭了出来,直到十指皆破,直到他两根手指的指甲翻开,血肉模糊,他才痛苦地低下头,望着无可撼动的桩子,用力握紧成拳。

  他可以死,但他一定能救她出去!

  唐九已经没有什么是不能豁出去的了,当初可以说是忌惮三皇子的身份地位,考虑自己的家庭身份,可他现在已一无所有,就剩烂命一条,他自己还不想要。

  他没什么好怕的,他要救她出去!救她出去!就当是还她执拗说的一句,遇见他是个奇迹。

  唐九抬起手臂胡乱擦了一下眼,而后朝院子外面跑去,出祥云街便有铁匠铺,求也好,偷也好,抢也好,他要找来能挖开桩子的东西,越快越好!

  唐九才跑出祥云街,另一条长街的正门便有一辆马车停下,里面的人裹着黑衣斗篷被人搀扶着走进了大门……

  唐九找到了铁匠铺,铺子还没开门,他敲了几下没人回应,于是又绕到了铺面的后方,废了好大的劲才翻进了别人的院子里。

  院子里有栽花的铁锹,唐九先是将铁锹扔出院子,再自己爬上了墙头,临走前意外踢翻了一口盆栽,惊醒了主人。

  他匆忙摔下墙头,右腿传来了剧烈的疼痛,不过他没想那么多,提起铁锹便往祥云街的方向跑去。

  唐九的腿伤得严重,脚踝很快就肿了起来,他也不在意,只将铁锹当成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向祥云街的小院,等他到时,院门还是开着的。

  唐九心里一瞬轻快,他至少能做成一件事,至少能救出她的!

  等他冲进院子里才愣住了。

  落了薄薄一层雪的院中交错的脚印与拖痕就在眼前,血点斑斑,被他用力刨开一个小口的桩子立在原地,铁链却被解开。他临走前靠在门边的人已经不在了,地上五指抓痕就像是在唐九的眼前将不久前发生的暴行再次重现。

  铁锹当地一声倒地,唐九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屋内其他入口皆已上锁,空落落的。

  唐九往后退了一步,脚下踩中的东西,正是拴着红绳的玉葫芦。

  他捡起玉葫芦,心口仿若被一盆冷水浇透,坚持多日未曾表现的脆弱这一瞬全都涌了上来,就像是他能抓在手中唯一一样东西也没了。

  昨日还天真地与他说努力活着的人,终于离开了困锁她的牢笼。

  唐九忽而想起两人初次见面的场景,想起那双眼睛,想起第一次动心便是因为她短促却好看笑。

  花窗上积着厚厚的白雪,寒风过隙,一道影子投了上去,不知是从哪儿来的鸟,浑身白羽,拖着长长的尾翼,盘旋于院上,低鸣一声,展翅离去。

  第20章 引魂 树积于根,根腐则树死,树死则花……

  天才破晓,言梳坐在房内打坐已汲取天地灵气绕周身一圈,缓缓睁眼,薄光从窗纸透了进来。

  她朝窗边走去,窗台上放着一口小花瓶,花瓶内的梅花枝还很新鲜,没有因为长时间摘下而腐烂,只是上面的花苞还未盛开,仍旧是小小一朵。

  推开窗户,一阵冷风吹了进来,顿时叫人清醒。

  天上无云,唯有东方日出之处绕了几层薄雾似的云彩,透着淡淡的金色与紫色。

  一只鸟儿长鸣于天空飞过,那个方向似乎是祥云街,言梳记得祥云街里有一棵很好看的银杏树。

  鸟儿飞过客栈上空时,她才眯眼看去,只见那鸟雀所过之处似有荧光碎片落下,一粒粒的夹在了小雪之中,言梳不知旁人能不能看到,但她能看到,那荧光碎片于阳光下折射着小小的影子,里面尚存画面。

  隔壁房间的窗户里探出一只手,鸦青色的长袖随风飘过,广袖内白衣飞出,纤细的手指微微弯曲,接过碎片落在掌中。

  言梳看见了,从窗户探出半个身子,双肘撑在了窗台上,她问:“师父这么早就起了?”

  宋阙推开窗户,略微探头便能见到言梳,两人隔着墙打招呼还是头一次,他有些无奈笑道:“危险,好好坐着!”

  言梳只是往后缩了点儿,却还是把脑袋伸出来看向宋阙,笑弯了眼问:“方才飞过去的那是什么?好漂亮的鸟儿。”

  言梳存世也有几个月了,见过许多鸟儿,却没见过那么漂亮的,每一片羽毛都晶莹如雪,长长的尾翼似能在阳光下折射斑斓色彩。

  “那是引魂鸟。”宋阙道:“引魂鸟有许多种,但多为白羽长尾,每当有遗憾的人死去,它都会带着那个人的亡魂飞入苍穹,转世轮回。”

  言梳问:“方才它飞过去,就是带着亡魂离开的?”

  宋阙嗯了一声,又道:“引魂鸟喜食人们的回忆,所以它带走亡魂时,也会将那些回忆吞下,回忆剥落下的碎片中能看见那人的生前片段,大多都是美好的。”

  言梳眨了眨眼再看向天空,引魂鸟已经飞走,簌簌而落的回忆碎片也如小雪一般融化,唯有被宋阙接下的一块尚在他的掌心飞旋。

  宋阙对着那块碎片轻轻吹了一口气,碎片从他的掌心飞出时,阳光下闪过一道白光微微刺过言梳的眼。

  言梳眯起双眼朝那抹白光看去,所见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画面隔着花窗孔洞,大约能看见少年的相貌,他一看便是养尊处优长大,忽而灿烂一笑,从花窗的另一边递出了一片银杏叶。

  言梳觉得那少年有些眼熟,在记忆里寻了一圈也没找到,不过她见其微笑心中不自觉地发暖,似是带入了方死之人的心情,只觉那笑容就像是初升太阳破开云层的一抹光,温柔不刺眼,还有些暖洋洋的。

  画面很快消失,言梳以手撑着下巴,视线再度落在了祥云街的方向,片片小雪逐渐转大,她道:“又下雪了。”

  宋阙点头:“是,今年多雪,这一场恐怕能落许多天。”

  ……

  小寒天,雪停,但天更冷了些。

  小二一早便搓着手哈气往屋里跑,边跑边抖。

  客栈的大门两边已经安了厚厚的棉帘,所有人进来时都能带入一阵冷风。

  言梳冬至那天在街上意外看见唐九之后便再也没碰到他了,她没有刻意去打听,只是偶尔路过见到唐九的巷子会去看一眼,巷子里有时会藏着避风的乞儿,身材消瘦,年龄颇大,不是唐九。

  那日引魂鸟从祥云街的方向飞出来时,言梳次日还拉着宋阙去祥云街看过,银杏树的叶子被半夜呼呼刮过的妖风吹落,枯黄的树叶在街角腐烂。

  空气中亡魂的气息早已消散,言梳记得唐九去见的女子小院,那小院从门外上了一把崭新的锁,院子里面没有人,花窗形状竟与引魂鸟所食记忆中的一样,白雪落在窗上厚厚一层,将所有生气都掩埋了起来。

  “应当是天气冷,三皇子把她带去暖和的地方了吧。”言梳记得唐九说过那女子是三皇子养在院子里的,她当初可怜对方,回来时与宋阙啰嗦了几句,只是不知道宋阙是否还记得她曾提过这个人。

  宋阙闻言,只是将掌心落在言梳的头顶,道:“也或许是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