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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弈(2 / 2)

  房中,朽月皓腕一扫,将棋盘上星罗密布的黑白棋子尽归棋笥之中,柳兰溪会意,拈一子于棋盘天元处。

  “确实有话想说,但还是先下完这盘棋吧。”

  “怎么,又想和本尊谈条件?本尊不喜欢拐弯抹角,有什么话想说便说,哪有那么多顾忌?”

  朽月实在受不住他吞吞吐吐的脾性,也不想费心揣测他人难懂的心思,不耐地掀一黑子掷地有声地落定棋盘上。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灼灵都不要讨厌我。”柳兰溪眼神哀怜地注视着朽月,这话不知是乞求还是命令,说得让人不明不白。

  “何出此言?”

  “这是赌约,灼灵可否答应?”

  “换一个吧,怎生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要求?小道士,你是觉得本尊输不起么?”

  朽月的身子歪在桌沿上,伸出两指轻巧一挑,把柳兰溪手上要下的白子拢入掌中。

  柳兰溪看着被抢走的那枚棋子愣了愣神,又从棋笥中另拿了一枚。“我目前只有这一个要紧的愿望。”

  “这样吧,若这局本尊再输,本尊就替你把师父找回来。”朽月擅自替柳兰溪换了一个自认为十分合算的条件。

  “依灼灵所言便是。不过目前胜负未分,灼灵未必会输我。我倒是很好奇,灼灵要是赢了,想让我做什么?”

  柳兰溪微微起身,侧首向前,作出了附耳聆听的轻佻姿势。

  少年这样的举动像极了昔日尤为擅长拨雨撩云的莫绯,偏又生了副与他相同的绝色面容,若换作常人,还真吃不消他的几下刻意蛊诱。

  朽月定了定差点因失足而慌乱的心神,慌忙把手中的棋子下了出去。

  “本尊想拿回你称呼我名讳的权利。”

  这时柳兰溪惊诧地提醒道:“呀,灼灵,你下错棋子了!”

  朽月这才如梦方醒,发现自己竟将抢来的白子下了出去,然而落子无悔,也只得强装镇定:“本尊是故意让你一子!”

  “灼灵可真是体贴。”

  柳兰溪笑得很欢,眸子清澈而灵动,眼里似养了两条活蹦乱跳的金鱼,这鱼跟真的一样……

  不对!他眼里真的有鱼!

  朽月瞳孔蓦然缩紧,她迅即用手攫住他的下巴,将这张脸禁锢在五指之间。

  她微微眯着眼,俯身上前去仔细端详那双异样的眼睛。

  柳兰溪如一只被猎人擒拿在手的可怜兔子,面对如此暴力简直挣扎不能,只好束手任其蹂/躏折磨。

  为了更好的迎合猎人,这只弱小无助的兔子还主动投怀送抱,这份视死如归的精神简直令人潸然泪下。

  “柳兰溪,能将本尊放开么?或者本尊该改口叫你莫绯?”

  朽月被紧紧抱在一个结实的胸膛中,一手被束缚,一手还保持让人误会的挑颌撩拨的姿势。

  这两人显然无心对弈。

  “你早就知道了?”

  柳兰溪没有放手,反而力道加深了几分,唯恐自己一松手会再次让她逃走。

  两人动作缠绵尤甚,朽月犹然未觉,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一开始不确定。因为你身上没有半分魔气,原本我还一直纳闷,直到方才偶然瞧见你眼睛里养的那两条赤蝶鲤。这种鱼乃是我灵族至纯至净的圣物,能隔除抵御魔气,灵族曾用此物来防止邪魔入侵。”

  柳兰溪眨眨眼,“真是瞒不过你。”

  “但据本尊所知,赤蝶鲤早已消亡于世间,你又哪里寻得?哦,我忘了,灵祖昭妤身上还带着两条……原来你真的去过冥界禁地!说说吧,你大费周章地隐匿身份究竟意欲何为?”

  “不为何,若非让我说出个缘由,那只是不想让你厌恶我罢了。”

  柳兰溪将头埋在朽月的颈窝间细细嗅闻,说完伸出舌头在她耳垂上轻轻上舔舐一口。

  朽月冷不丁地打了个寒噤,一把将这不正经的道士推开,她摸着濡湿的耳朵气得浑身颤抖:“离我远点,本尊差点着了你这只魔头的道!”

  柳兰溪喜滋滋地捡起朽月不经意掉落的外袍,想为她披上,奈何朽月避之不及,只用个凌厉的眼神就逼退了他。

  “灼灵,你耳朵好红!”

  “你……”朽月气得说不出话来

  “呵呵,安心吧,跟你玩笑的。”

  柳兰溪捂嘴偷笑,恍惚间又恢复了少年顽劣的本性,仿佛适才只是闹了个小小的恶作剧。

  朽月心中狐疑,除了柳兰溪承认自己是莫绯承认得这般干脆有点古怪之外,两人样貌虽长得一般无二,但他们的心性却截然不同。

  莫绯心思缜密,柳兰溪心惠如兰,这本是可相通之点,但也并非全然如是。

  柳兰溪比之莫绯,如婴儿之未孩,多了份明净的稚子之心,这点作假不得,也是两人最根本的区别。

  换句话说,莫绯是魔,这点毫无争议,他魔心魔性,能一眼看出底细。

  但要说柳兰溪是魔,怕是没人会信,一是他伪装得过于完美,二是他几乎没犯下杀戮,甚至不愿沾上任何血腥,心有慈悲,也有所爱。

  “莫……罢了,本尊还是叫你柳兰溪吧,听着怪别扭的。”朽月镇定下来,将刚才的事归咎于小孩任性的玩闹。

  “本尊与你说正经的,你说你是莫绯,但是莫绯已经死了,那么你是他本人呢,还是他的转世呢?不对,魔类不能投胎,没有转世——所以你到底是谁?”

  柳兰溪仍旧过去为朽月将衣服细心披上,头也不抬地答道:“灼灵,你还是叫我柳兰溪吧,我喜欢你叫这个名字。庄周与蝶,莫绯的确已经死了,我们好似梦里梦外的两人。柳兰溪可以是莫绯,但莫绯未必是柳兰溪。”

  梦境回转?蝶死庄周醒?真是荒谬至极,信他才有鬼!

  朽月敷衍道:“哦,那可有真够复杂的。本尊这人没什么优点,唯独恩仇记得最清。我欠了他很大的人情,既然你说你可以是他,那欠下的这个人情就该还你。还了你,以后便互不亏欠。”

  闻之,柳兰溪眼里的双鱼雀跃欢腾,两抹红影流连,游乐忘归。柳兰溪对鱼轻声呼唤:“乖,快回去。”

  说完他将眼一闭,再睁开时两条红鲤已经游走消失了。

  “赤蝶鲤不好养,它们只存活在清澈干净的地方。能以双目作为溪湖养鱼的,你还是这世间第一人。”朽月不得不叹服眼前这位敢以双目养鱼的怪胎。

  “所以,灼灵,你打算如何还我人情?”

  柳兰溪一脸期待地看着她,那模样就像等糖吃的小孩,而面前就是一块糖人。

  朽月正襟而坐,字句铿锵有力:“你邪性未泯,若哪天你做了丧天害理的事,本尊定会亲自了结你。”

  “那要是我至此从良呢?”

  “以后你的命便由我护着。”

  怪这坚定的誓辞感人至深,柳兰溪呆立原地不禁双眼莹润。

  朽月怕他下一刻泫然作泣,忙止住他:“你敢哭试试,本尊最讨厌别人哭了!”

  她又挨了个结实的拥抱,这感觉并不讨厌,甚至还有种莫名的欢喜。

  只听柳兰溪带着哑音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灼灵,我想还俗,现在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