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曦这个人的喜欢和讨厌都来得很分明, 带着近乎小孩的纯粹和护短。

  导演觉得好笑，连说着“好好好”不和沈言曦计较。

  沈言曦不依，拿出手机点开录音对导演道：“那您说沈言曦男朋友全世界最好最帅。”

  称呼用的敬语, 可这要求。

  导演看着滚动的录入条：“？”

  几岁啊？？？

  旁边的几个副导演笑出声。

  沈言曦坚持。

  导演悻悻然抓了抓头发, 和自己女一兼甲方打商量道：“我是个直男, 直男欣赏不了直男……”

  没人躲得过沈言曦的眼神。

  当导演认命般说完三遍“沈言曦男朋友全世界最好最帅”后, 宛如吃撑后打不出嗝, 整个人都憋着一团火。

  沈言曦神清气爽, 过戏过得格外顺利，导演本来摆着张臭脸，在沈言曦一口气吊完五分钟台词一字没忘后，忍不住拍大腿叫了声：“好。”

  场记打板, 沈言曦给工作人员鞠躬道谢, 接过助理递过来的冰镇苏打水喝一口, 走到旁边看回放。

  导演在介意刚刚的事情，故意拿乔姿态：“还不错，情绪把握得也比较到位, 我还以为你这几天疲了，担心你这场戏过不去……”

  沈言曦想到刚刚导演被迫夸季礼, “噗嗤”笑出声。

  导演拧眉：“你笑什么？”

  沈言曦：“没什么。”

  副导演给沈言曦让了座位。

  导演当然知道沈言曦在笑什么，没好声没好气：“看完素材回车上好好休息会儿, 晚点那场大夜争取一条过，”导演故作严肃, “别让我操心。”

  沈言曦反问：“我什么时候让您操过心？”

  导演：“……”

  两人正闲散聊着, 选角导演过来给导演送稍后大夜的群演名单, 有几个台词较多的龙套是在影视城找的专业演员。

  casting团队是乔悦的人, 选角导演也和乔悦相熟多年, 沈言曦很放心，平素也不看这些。

  可好巧不巧，今天导演把名册放到了显示屏旁边，好巧不巧，沈言曦有了点兴趣翻起来看，好巧不巧，有个和沈言曦有对手戏的龙套，名字叫姚婉莹。

  沈言曦脸上神态凝固。

  导演组的人看到这三个字，表情同样凝固。

  名册里夹着龙套的资料和照片，霎时安静的空间里，沈言曦拿出照片找到对应姚婉莹那张，正是曾经当红后来爆出包养丑闻被全网雪藏的姚婉莹！

  选角导演讪讪想解释。

  沈言曦拨通乔悦电话，看也没看选角导演一眼，径直起身离开。

  ————

  半小时后，天色愈晚，片场人来人往，脚步声和说话声构成一道模糊的白噪音。

  休息室内，明亮的顶灯在地上投出一圈轮廓，名册摊开放在茶几上，沈言曦、乔悦、导演分坐三方，气氛紧绷如待针掉地。

  沈言曦没开口，导演也没开口。

  乔悦气笑，欲言又止，反复几次后，她对沈言曦道：“casting那边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选角导演欠姚婉莹一个人情，姚婉莹求他，他就还了，既然被你看到了，那不用姚婉莹就好了，你何必大动干戈，”乔悦深呼吸，“要把整个casting换掉。”

  沈言曦平静道：“我是为剧组负责。”

  “负责？”乔悦不怒，笑意反而更大，“casting从筹备期就开始跟组，和导演组磨合得很好，你把整个casting换掉之后，重新找casting的时间问题，新casting的档期和磨合问题，就近了说，明天后天大后天的群演谁去找？我去找？导演组去找？这就是你所谓的负责？”

  沈言曦：“这是你要思考的问题，不是我，但原casting一定不能留。”

  乔悦：“你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吗？”

  沈言曦抬眼：“我很清楚。”

  乔悦和沈言曦对视，气得声音发抖：“你算准了我受不了《雨夜》那件事苏城不信任我，给我铺路让我跟你，好，我跟；正常项目筹备期至少半年，你要让《寻安》在两个月内开机，好，我开；你要把《寻安》ip做大，要网台联动，好，我去发行。”

  “我体谅你和苏城闹掰赌着一口气，我拿你当朋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拼了命帮你把《寻安》盘出来，那么你能不能体谅一下我？”

  “能让我在两个月之内组起来的盘子，从导演到casting谁不是我朋友，导演在我定金还没付的时候就进了组，casting那边自带服装没多收我一分钱，他们是推了两个剧的档期救我场来的《寻安》，现在，就因为姚婉莹和你有过节，你让我把整个casting换掉？！人家雪中送炭，你让我过河拆桥？！不对，河还没过。”

  情绪如火-药，乍破后，空气中充斥着粉墨味。

  “在你这个位置上，摩擦过节不是家常便饭，”乔悦问，“沈言曦，你会不会觉得自己太霸权了？”

  空调温度开得很低。

  一阵凉意从沈言曦后背蹿到头顶，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在颤，却也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短暂的无声中。

  导演观察了沈言曦和乔悦的脸色，充当和事老，对沈言曦道：“casting那边和乔总和我关系确实很好，确实是推了两个剧档期过来帮忙，选角导演认了错也保证不会有下次，我看这事儿就算了。”

  乔悦：“大小姐小公主华盛未来总裁夫人受不了这委屈。”

  导演：“因为一个龙套选角失误换整个团队这事儿传出去对乔总对沈老师您对我们整个剧组都不好听。”

  乔悦：“你看沈老师在乎吗？”

  导演和乔悦一个唱一个和，就像两把鼓槌在沈言曦耳旁敲着密不透风的鼓点。

  鼓点越来越快，沈言曦几乎喘不过气。

  导演：“都是圈内人，抬头不见低头见。”

  乔悦：“沈老师没吃过苦，心说那些人配她看一眼吗？”

  导演：“沈老师性格还是很好，能理解，沈老师你松个口，我给你和casting搭台阶，得饶人处且饶人。”

  乔悦：“你看沈老师能饶吗？饶了她天下第一的面子往哪儿放——”

  乔悦话未完，“哐当”一声，沈言曦的手机裹了十足十的力道砸落在地。

  导演和乔悦倏地收音。

  手机翻几滚停在乔悦脚边。

  沈言曦细软的喉咙滚了滚，三秒后，缓慢地勾起唇角：“是我的面子问题？是我得饶人处不饶人？是我脾气大肚量小？”

  沈言曦一字一顿地说：“乔悦，容导，我求你们拿掉朋友滤镜看看事情本身——casting那边在知道《寻安》是我主导的前提下，能让差点让我身败名裂的苏城前情-妇姚婉莹进组，那他怎么保证如果今天我没发现姚婉莹，姚婉莹团队不会写我和她已经和解、友好对戏、策划复出？他怎么保证姚婉莹和苏城私下没有联系？保证姚婉莹不是得到苏城授意来的《寻安》？保证苏城没有给姚婉莹一笔钱让她头天到《寻安》剧组第二天被点爆滋事、割腕、聚众溜冰（吸-毒）？！”

  每一种情况，都能让《寻安》瞬时从云入泥。

  沈言曦的话宛如一盆冷水，冲着乔悦和导演兜头浇下。

  乔悦和导演是凭着和casting的私交不愿想坏。

  沈言曦却很清楚，《寻安》是苏城的眼中钉肉中刺，资本的仇视比圈内艺人的仇视来得更加不择手段。

  乔悦：“苏城已经卖了星光股份，《寻安》做出来对他来说是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