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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吾不禁,长夜未明第34节(2 / 2)


  势如冰剑,碎金断玉。

  她要在张行简心口刺一个无底洞,掀翻他所有的沉着、清醒、冷静。这个洞,要一日胜过一日,一年比一年裂缝大……总有一日,她要彻底摧毁他、瓦解他。

  天龙二十三年冬日最后一天,无龙雪山中风雪交加这一漫长一夜,张行简跪于地、一动不动地任由沈青梧倒在他身上时,他便已经意识到了她对他的影响。

  寒夜飞雪,天地煞冷。

  张行简静静地跪着,靠着他的娘子身上血迹早就干了,拂在他颈处的呼吸也稀薄微弱,连搭在他肩上的手臂都前所未有的无力。

  雪落在张行简的睫毛上。

  他良久不动,比她更要像一尊冰雕。

  待过了很久,沈青梧的呼吸越来越弱,张行简才慢慢伸手,小心避开她腰腹上那柄剑,将她抱入怀中。

  他应该和长林一起找人的,他不该独自救她。

  张行简冷静地想着那些,缓缓开口:“沈将军。”

  已然昏迷的沈青梧当然不能回应他。

  他冷漠无比地看着这片遍地尸骨的天地,自言自语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又是活生生一条性命。我应该帮你的。”

  他垂下眼,目光落到沈青梧那被冰冻住的半张脸上。他想那冻疮,估计得受许多罪了;但是幸好,她活下来了。

  张行简轻轻吐口气。

  他说:“在下要拔出那柄剑,为你包扎一下伤势,如此在下才能带你离开这里,找回军营。在下并非想唐突沈将军,情非得已,请将军见谅。”

  他自顾自说完了该说的话,便环视此处环境。他有些狼狈地将她抱起来,寻找避风的地方。

  此处环境太差,他只能用雪帮她清洗伤口。拔出剑后,她身上没有一点干净的衣物可以包扎,他只好撕了自己的内衫衣带帮她处理伤势。

  最后,他飞快瞥一眼被自己宽衣解带、仍全然无害的娘子。

  他不禁笑一下。

  若是沈青梧清醒着,他敢这样对她,恐怕她早出手了。那个娘子,向来是只许她冒犯旁人,不许旁人碰她一下。

  雪花凝在张行简长睫上,他面容更白了。

  他脱下外袍盖在她身上,叹口气:“希望我们平安吧。”

  --

  沈青梧觉得周身都十分舒服,像是浸泡在一汪温泉中。

  暖融融的,血污也似乎清理了些。气候太冷冻坏了她,她有时感觉不到伤口的痛,只觉得自己似乎活过来了。

  她浑浑噩噩地睁开眼。

  她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因这一幕是她梦中都不会有的——

  大雪纷飞,山雾如霜,宁静至极的深夜中,她被一人背着,在深山中缓行。抬头不见明月,只有无边无际的雪雾。

  她茫茫然然地看着背着自己的人:

  肤色如雪,侧脸清隽,鼻梁挺高,唇微微上翘,是一个习惯微笑的恰到好处的弧度。

  那么长的睫毛,那么黑的眼睛……就像画本中画的那些俊俏郎君一样。

  他因背着她,而呼吸沉重。雪夜中,她拂在他颈上的呼吸几乎没有,他的呼吸则呈白雾,在半空中飞呀飞,向上飘远。

  沈青梧还闻到血味、腐烂尸味,不知道来自哪里。

  这真是世间顶美好的一幕,安然恬美。

  她吃力地伸出手,轻轻戳那人的睫毛。

  那人的睫毛动也不动。

  沈青梧不知是失落,还是释然:果然,这是梦,梦中人都是假的。她大约真的快死了,梦到张行简时,居然不是想劈了他,而是被他背着。

  可是他怎么看起来,像冰做的月亮,周身都泛着寒气。

  沈青梧迷离的:“张行简。”

  张行简不回应。

  沈青梧问:“你累不累?”

  她自言自语:“我挺累的。为什么我都死了,还觉得很累?”

  张行简察觉到她意识昏昏沉沉,不过说一些梦魇的话。他微微思考,想自己该如何让沈青梧意识到如今情况时,听到沈青梧很认真地问:“你是死在我手里的吗?”

  张行简轻轻笑了一下。

  他声音清如月光:“沈青梧,这几年,你过得开心吗?”

  张行简问她开不开心……

  沈青梧便更觉得这是自己的梦了。

  之后她再没说过话,只是安静地伏在他肩上,有时睁眼,有时昏睡。昏睡时做些乱七八糟的梦,有点意识的时候,就看到山草半人高,他背着她一直在走。

  黄泉路为什么这么长?